童年摭忆

作者:孙鹤    发表时间: 2023-02-19 10:32:57     阅读量: 288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光阴荏苒,岁月不居。眨眼我们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这个年龄段的老人特别怀旧,昨日又邂逅小学同学巫水英,她把我拉进小学同学群。此刻,记忆的闸门蓦然打开,童年的往事像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文革开始,我们跨进了小学的门槛。我们的学校是本市一所古老的小学堂,美其名曰:古南一小。我们那时读书,很轻松,一年二次考试,期中考试与期末考试,学制也缩短了,小学五年制。因为是特殊历史时期,五年中我们还有一年多由于政治运动而休学在家。捱到三年级,古南一小才连续正式上课,一直到小学毕业。

当时上课的内容,只是模糊记得,语文课课文都是毛主席语录,毛主席的文章,英雄的事迹;数学课是加法、减法、乘法、除法运算和四则混合运算,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等;音乐课都是工宣队打铁工人杨师傅教我们唱赞歌(比如《东方红》)、唱红歌(比如《红梅赞》)、唱革命样板戏(比如《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体育课是练梭标,每人自备一杆木制的梭标,工人师傅教我们梭标技击术。

每天校园里“突刺,杀!”的呐喊声震耳欲聋。练梭标目的很明确,对付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当时苏联与我国关系非常紧张,尤其是珍宝岛战役后,苏联在我国边境陈兵百万,一直剑指我国。我国全民皆兵,小学生也练“杨家枪”。政治课、自习课、下午课后总结会,基本上都是时事政治学习,纠正班上不良现象。劳动特别多,我们经常参加学校的基建劳动,担砖、扛瓦、种菜、除草、大扫除等,也经常帮助农村搞农田基本建设,挖塘泥、犁田、插秧、割稻子等,目的也很明确,与工农打成一片,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反修防修、培养共产主义接班人。    

小学的校园生活充溢着喜剧性。记得三年级时,一个暖风拂拂的下午。政治课。外貌周正、性格温婉的班主任胡化兰老师引领全班同学讨论一个问题:  当前的阶级斗争有了新的动向,有了严峻的形势。    

大家认真讨论,踊跃发言,每个同学都要发言。教室里阒静,大家都在冥思苦想。胡老师频频催促,同学甲说:昨天晚上我在马路上走,看见一个阶级敌人手上拿着刀溜进了刘家巷。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红小兵要与敌人斗争到底!     

班主任胡老师表扬了同学甲,说他眼光敏锐,在阶级斗争的大是大非面前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同学乙说:我妈把剩饭倒掉,浪费粮食,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妈受了阶级敌人的影响。班主任胡老师表扬了乙同学大义灭亲的铁面无私的行为。号召全班同学向他学习。同学丙说:我妈昨天梳了一个好看的包头,这是阶级斗争残酷的表现,资产阶级都在扩大他们的队伍,拉拢无产阶级的人。班主任胡老师称赞丙同学慧眼独具,看问题很深,将来在阶级斗争的洪流中一定是无产阶级革命者的中流砥柱。我那时不懂政治,只觉得很有趣,好想笑。      

小学的校园生活是惶惑、无法索解的。 

我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上午,班主任老师王家瑞带领我们全班同学到市郊禾埠乡军民大队帮助农民种红花草,听到王老师说红花草是绿肥。“绿肥是什么?”,我向王老师质疑,希望得到解答。王老师当时没有回答我,但明显看见他脸上乌云密布,一会儿脸都扭曲了,如丧考妣一般。下午班总结会上,班主任王老师的满脸乌云顷刻化作电闪雷鸣:“伍毛,你还像个工农子弟吗,你还像个共产主义接班人吗?竟然连绿肥都不知道是什么,你与农民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哪里去了?我知道王老师是农村人,对于农村他熟稔,但我生在城市,才12岁,不懂绿肥应该很正常。当时我幼小的心灵仿佛遭遇了暴风骤雨的袭击,痛楚,惶惑充塞灵台。                       

还有一次,我上课迟到,班主任王家瑞老师把我带到教师办公室罚站。王老师嘴巴像火箭炮一样对我狂轰滥炸:”毛主席的著作,关于无政府主义表现的阐述,其中有一条:只要组织照顾,不要组织纪律。你得过学校助学金,只要学校照顾,上课还迟到,违反学校纪律,这是典型的无政府主义的表现,你要写检查,挖挖根源,深刻检讨自己,你是受了严重的资产阶级的影响⋯⋯  ”我双耳被王老师的铿锵的话语震得嗡嗡作响,整个人几乎被石化。     

童年,正是红色狂飙时代,也是造神运动的时代。板荡的大地上经常演出荒诞的闹剧。    

有一天下午放学,我与曾先奇同学一起回家。曾先奇闹肚子,急忙大步流星找到一个茅坑。以前的茅坑不分男女,谁先到谁先出恭,茅坑里面有一个女子。“有人吗?”曾先奇在茅坑外急切喊道。      

“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有人,女的。”女子一边背诵毛主席语录一边回答。   

“快点,我快拉到裤子上了!”曾先奇催促道。    

“我解完了,你要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不然我不出来!”女子要求道。   

“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决不能让它们自由下去。”   

“错了,你对伟大领袖缺少无比崇敬的感情,还会读错,‘自由下去,应该读自由泛滥。’再换一条毛主席语录你背诵。”茅坑里女子抢白道。    

这时,曾先奇抑制不住自己的的肛门,刚背诵”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灵字还未迸出口,他下面黄色的瀑布狂泻而下⋯⋯    

童年,它是苦涩、多舛的岁月。童年至今,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沧海桑田,它梦一般的飘渺;但是今天反刍起来却感到格外亲切,令人缱绻。我们向童年行永不消逝的注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