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同学在北大

作者:孙鹤    发表时间: 2023-02-25 08:59:09     阅读量: 295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今天晚上,小学老同学曾先礼打来电话,说小学老同学尹红光要来与我们聚一聚,约好明天中午在状元楼酒家聚会。就我们三人。

尹红光,我脑际中闪现一个文静、面孔白皙润泽、身段颀长的男孩形象。他热情大方、彬彬有礼、说起话来口若悬河。他是我们古南一小五(3)班的学习委员,与鲁迅小说《故乡》中的少年闰土酷似。学习成绩各门功课基本全班第一。1972年7月,小学毕业到现在,风风雨雨已经过了半个世纪了,50年间我与尹红光未曾谋面,杳如黄鹤。

他在哪里工作?在哪里退休的?我急切地询问。老同学曾先礼口吻有点神秘地回答:尹红光在北大工作,是海归一族。今天你别多问,留下悬念,明天你一切都会明白。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在我心间炸响。我们这一代同学中竟然有在北大工作的海归派?我急煎煎地等待明天的到来,好拨云去雾得真解。

我们是1966年9月进入吉安市古南一小读小学的,我们是一(3)班,我与尹红光,曾先礼玩得最好。在班上,我们三人学习成绩最好,常常在一起玩,上学、放学路上,我们也常常走在一起。那时,学校陆陆续续停课近两年,小学五年学制,我们实际上只读了三年,而且在学校里文化科学知识课上得不多,学校经常让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给我们上阶级教育课、生产实践课。劳动特别多,学校的基建劳动、市郊农村的农田基建和双抢劳动、工厂的一些生产劳动,我们都经常参加。

上中学,我去了吉安三中,而曾先礼、尹红光都去了吉安四中。中学只读了四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中学的文化科学知识课更少,并且补了了一门新课——农基,学习农业知识、技术,为以后上山下乡作准备。劳动、学工学农学军、搞文革运动的时间占去更多。我们总共在学校混了七年,就高中毕业了。同学们数学连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解,语文连“借代”修辞不知是何物,文化水平还不如现在的小学生。1976年7月高中毕业后,我本来要下放到峡江县金坪农场,父母不让我去农村,说农村太苦了,让我阿Q式的在城里打短工。尹红光下放到吉水县丁江公社牛背大队。

翌日中午,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穿上雅格尔西服,戴上十几万元的劳力士手表、大金戒指,开车来到状元楼酒家,曾先礼老同学早到了,与一个我不认识的老人坐在一起。曾先礼介绍:伍毛呀,这个就是尹红光。什么?眼前与曾先礼坐在一起的老人就是尹红光?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老人与尹红光没有一点相像,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记忆的痕迹。眼前这个老人头上光秃秃的,仅有的几根头发也全白了,脸上、前额沟壑纵横,脸上是棕黑色的,还夹杂着许多老年斑,头变大了,像烤猪头,这是一个丑陋老头的形象,六十初头的年纪看起来有八十岁的相貌。以前那英气勃勃的少年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们三人坐在木椅上,服务生将酒菜陆陆续续上齐,我们边吃边聊。

尹红光,这些年你是怎样度过的?看外表你一定吃过许多苦,一定有许多辛酸的故事吧?我关切地询问着。

尹红光猛喝了一口酒,用双手揉搓了一下眼睛,眼眶湿润了,上面不知是酒还是泪,他徐徐讲述开了:

我1976年10月下放到吉水县丁江公社牛背大队当知青,当时是一腔热血下去,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大有作为。唉,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身上没一分钱,吃的是猪食,天天是无油的水煮白萝卜下饭,或者是开水泡饭、酱油泡饭,由于营养不良,成日里头昏乏力、呵欠连天,但每天还要披星戴月干重活,真是苦不堪言。住的是牛棚,知青的住房是村民废弃的牛栏改造的土坯房子,里面狭窄、黑暗、潮湿,还夹杂着一股牛粪臭味、霉味。我后悔不迭,人生理想之帆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落下了桅杆。有一次,我路过丁江公社牛头山山脚下时,发现一只恶狗朝一位姑娘扑过去撕咬着,我舅舅当过侦察兵排长,我从小跟他学过格斗术,我在地上检了一根腕口粗的树枝,急忙用军警应急棍术打狗,不料把狗打死了。刚好半年来没吃过荤腥,急忙脱下衣服,包起死狗与那位姑娘回到了知青点。这天,知青点的男女青年们狠狠表扬了我一顿,狠狠地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狗肉,比过年还快活,吃狗肉的同时,我仔细端详那位姑娘,长得真是美。身材高挑婀娜、皮肤白皙、蛾眉、凤眼、杏仁脸;一口吴侬软语,莺声燕语,她是上海知青,名叫燕美玲,下放在丁江公社牛背大队邻村,牛肚大队。因她气质文雅,长得娇艳,公社干部让她到大队小学做代课老师。

我俊朗的外表、睿智的谈吐也吸引了上海知青燕美玲,我们开始频繁接触,花前月下、山坳河畔,两人喁 喁私语。一段时间交往后,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燕美玲经常到我的知青点来玩,帮我洗衣服、被褥,我俩经常在夜晚的山林中亲吻、拥抱,共享巫山云雨,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在那荒谬的时代, 恶耗是经常有的。牛肚大队书记 刘大吊找过燕美玲,劝说她离开我,刘大吊并威胁美玲:决不允许你与尹红光在一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公社书记麻大烦也找过、威胁过美玲,告诉她,今年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牛肚大队有一个指标,你与尹红光了断,指标给你。否则,不但不给,还要开除你的小学教师职务,去参加农业体力劳动,还要组织全公社社员开你的批斗会。

就这样,大上海的孱弱女子,为了前程,为了回魔都老家,在重重阻碍、高压之下把我抛弃了⋯⋯这是多么甜蜜、幸福的初恋,这个炽热的爱情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后便成了灰烬!我悲伤欲绝,哭过无数回。我真的绝望透顶,想想自己下放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又遭遇这样一个浩劫的时代,我怎么活下去?长夜漫漫何时等到天明,凛冽寒冬何时盼来春风?

那是一个风轻月黑的夜晚,我准备自杀。我带上麻绳来到牛背村后山山林,爬上树,用绳子一头绑上树丫,打个结套在颈部,脚一蹬离开树干⋯⋯醒来时,我睡在别人家的床上,一位农村姑娘在床边侍侯我吃药。她名叫毛如柳,是她救了我。那天晚上她父亲开拖拉机经过这里,如柳看到山坡的树林中有人上吊,便与父亲一同把我从树上救下来。如柳姑娘的热情、细心、温柔、善良抚慰、捕获了我这个受伤的心。她父母亲也是厚道善良的农民,是淳朴的庄稼人。与如柳认识一年后我俩结了婚。如柳姑娘家在吉水县无稽公社北都大队,我入赘到如柳家生活、劳动⋯⋯

听罢尹红光的娓娓叙述,我与曾先礼都感慨万端,泣不成声。

那你在北大工作、是海归一族是怎么回事呢?我望着尹红光不解地问。

尹红光呷了一口酒,讪讪地回答道:我结婚后在如柳家丁江公社北都大队工作、劳动。北都大队简称“北大”,这个简称好,一者可以掩饰我在农村,二者表达了自己的梦想,我们高中毕业谁不梦寐以求上北大呢?改革开放后,我离开了艰苦的农村,跑到广东珠海打工多年,积累了一些资本,回家在乡工业园开了一家制衣厂,我从珠海返乡,简称“海归”,听到老同学尹红光的调侃、幽默,我与曾先礼哈哈大笑起来。

我向曾先礼、尹红光、自己的杯子里斟满了酒。  停顿了一会儿,我们三人又唠嗑开了。“我们的青春没有赶上好时代,从进小学到高中毕业,如果青春可以复来,在今天,我们三人都可以成为真正的海归,成为在北大工作的教授。我儿子尹楠考上了清华大学,大学毕业后又留学美国斯坦福大学,获得了理工博士学位,现在在美国科特拉州大学当教授。”尹红光侃侃而谈。

我与曾先礼点头十分赞同老同学尹红光的话,这场酒,酸甜苦辣,我们喝得有滋有味,喝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