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中,有一个叫梯子岭的小村庄,散布着几栋低矮而陈旧的房屋。一户人家炊烟袅袅,厨房门与窗户间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张崭新的白底红字的贫困户标识牌。另外几户都已不再住人,只是存放着一些农具、肥料等。
一阵摩托车的响声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村支部书记启瑞将摩托车停在靠山脚的农户家前。五十出头的男主人启祥赶忙从家里出来迎接。
“哥,忙到这么晚呀?饭早做好了。正等候着你哟。”启祥笑吟吟地说道,并赶忙递上一支香烟。
“嗯。”启瑞轻声应道,径直走到屋后。屋后是陡峭的山壁。与山壁相对的墙壁上齐人高的地方张贴着一张醒目的“地质灾害风险点”的标识。启瑞端详了一下峭壁,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们要多留意这,特别是这多雨季节。”
“哥,放心,放心。”启祥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传来弟媳催促吃饭的声音。“哥,难得单独请你吃一餐饭,你都这么没闲着,日理万机呀。”启祥半是恭维,半是打趣地笑道。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整个小村庄只有启祥家灯火通明。
“哥,这次被评到贫困户,让你操心了。”启祥双手恭敬地捧起酒杯,微躬着身,向启瑞敬酒,“我们是一家人,就不说谢了。”
“我没有操心。你家完全符合条件。”启瑞也端起酒杯,很正经地应道。
“哥——”启祥稍停顿,目光炯炯地直视启瑞,透着无限的期盼,声音和缓地恳求道,“我还是想申请易地扶贫搬迁。”
南陵县是革命老区,是国家贫困县。县委县政府出台易地扶贫搬迁政策,为危房或无房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在县城或各圩镇集中安置住房,每户只要缴纳两万元,每户就可拥有一套75至125平方米的简易装修的套房。这项优惠政策为能享受到的贫困户带来巨大的实惠。
沉默。为避免尴尬,启祥递上一支香烟。
“我早说过了。”启瑞长吸一口烟,沉吟道,“你不符合条件呀。”
“我被过继给叔叔。叔叔的土坯房早已坍塌。”启祥说,“我问了,如果按法律,如果我侍奉了亲爹,就有适当的继承权;如果没侍奉,就没有继承权。如果按乡俗,我就没有继承权。我当时长期在外打工,没有对亲生父母养老送终,所以按法律也好,按乡俗也好,我都没有继承权。所以,只要你说这房屋我没有份就可以了。”
“可事实是,你回来十几年一直住这,大家都知道你份了呀。”启瑞应道。
“你孙子都两个了,可我儿媳妇都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如果能在县城或镇上拥有一套新房,那就什么都会有的。”启祥说,“条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当书记的肯通融,村里那几个不会与我们较真的,镇里也一样。”
“启祥,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么方便。扶贫政策是有红线的。”启瑞憋住心中的不满,无奈说道,“既然你确实认为你有资格享受这政策,我没有权利阻止你提出申请。但申请不要交到我手里。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启祥将申请书交给村主任,村主任爽快地收下了。启祥几次问村主任,村主任碍于村书记的面子,都很热情地接待,并回复道,我们在帮你努力争取,但全县一把尺子,耐心等待。
听说本村的申请对象有的被要求补充资料,有的上面来人核实情况,等等。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启祥的却没有一点动静,心里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感觉没希望。
连续几天都下了大雨。这天中午,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启瑞在家午饭,打电话给启祥,一直无人接听,接着打给弟媳、侄儿,也一直无人接听。启瑞担心有什么意外,慌忙穿上雨衣,骑摩托车火急火燎赶往梯子岭。
启瑞赶到启祥家,发现他们竟然都聚集在屋后的转角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启祥看见启瑞,赶紧带着他们迎往启瑞。
“哥,怎么冒这么大的雨进来?”启祥疑惑地问道。
“怎么都不接电话?”启瑞不满地问。
“哦——,雨声太大,没听到。”启祥应付道。
启瑞感觉他们脸色有点紧张,似乎在向他隐瞒什么,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阻挡他往屋后走。启瑞从他们之间的缝隙中硬挤过去,赶紧走到屋后。
启瑞赫然发现,屋后的峭壁崩塌了一大块,崩塌的泥土封堵了水沟。浑浊的积水荡漾着,正漫过石头砌的墙脚,开始浸泡土墙……
而他们竟然既不挖土排水,又不搬移屋内的东西。启瑞瞬间明白了一切:他们就是希望通过不作为,让房屋坍塌……
“你们——”启瑞怒不可遏地大喊,赶紧找来锄头,对着坍塌的泥土举起锄头。
启祥趋前,抬起右手想阻止而悬着,双目露出乞求的目光,仰视启瑞,轻声道:“哥——”
启瑞双目逼视启祥,吼道:“不要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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