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六四很早就起床了，今天既是他十七岁的生日，又是高中毕业的第一天，昨天晚上趟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早上还很清醒。作为一个十七岁的青年，其实还只是一个未成年人，对于人生呀、前途呀还没来得及考虑，他所想的是，从今天往后自己就算是步入了社会，怀着对步入社会的憧憬，对进入社会既渴望，又迷恾，还有点胆怯，整个晚上都被这种情绪所困扰，一直到天亮还未曾合眼，于是干脆起床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

母亲听到响动，看到儿子六四站在门外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叫了一声：“六四，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母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因为生育了六个子女，已过早地步入了老年，其实她今年才五十五岁。当满头银丝的母亲步履蹒跚地走到跟前，叶六四才发现母亲也起来了，他为过早地惊醒了劳累的母亲而感到后悔，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的说：“妈，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是不是我惊醒了您？”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要做点豆腐给你吃，所以要早点起来。”母亲说道。

七月还是白天最长的时候，农村的早上大约五点天就会完全放亮，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慢慢的暗下来，白天超过十五六个小时。母亲为了儿子的生日，一大早就起来磨豆腐，到中午时，叶六四爱吃的油炸豆腐就摆上了桌，一家人团团围围的一大桌。父亲照例还是坐在上方，自从叶六四记事起，父亲的这个座位几乎没有别人坐过，除非有尊贵的客人来。母亲呢，也照例是最后一个上桌，她的位子也是固定不变的，是在靠火房门口的位置。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边远农村，一般家庭是没有专门厨房的，叶六四家靠近堂屋的一间叫做正房，正房既是火房，也是厨房。母亲在火房里忙碌，哥哥姐姐们帮着端菜盛饭，待母亲忙完上桌后立即开动。

吃饭，大部份时间是应付一天的消耗，只有小孩子才觉得是享受。今天既是叶六四的生日，哥哥姐姐们都让着他，所以他吃得比较多。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今天，七月五日正午，在赣西北一个偏远的山村---前进公社光明大队第九生产小队，叶六四出生了。他的到来，虽然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欢乐，但更多的是带来了更沉重的负担。在他之前，父母亲养育了大哥、二哥、三哥、大姐和二姐五个，大哥的年龄与叶六四相差十七岁，差不多整整一代人的年纪。叶六四出生后，父亲给他取了个既有科学意义又诙谐的名字--六四。他是父母的第六个孩子，又是男孩子中的第四个，这是第一层意思。在叶六四家乡的方言中。六与绿、四与素同音，且他又姓叶，父亲酷爱绿色，所以他原想把六四取名为叶绿素，但又觉得这名字太俗而且普通话念叶绿素与本地口音“叶利索”差不多，以后读书容易被孩子们念错，于是灵机一动，就叫叶六四了。可谁知就是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后来在叶六四成年参加工作后竟然给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这是后话。

一家人就算叶六四的学历最高，一方面是因为叶六四年龄最小，一家人劳动供他一个人读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逐渐接近尾声，农村的生活略为有所提高，所以，叶六四才得以顺利念到高中毕业。

说是高中毕业，但学校的教学质量不怎么样。叶六四在读书期间碰上了几个运动，今天批林批孔，明天学习白卷英雄，后天呢，又要向反潮流先锋学习，所以叶六四虽然高中毕业，但老师教的知识却少得可怜。好在叶六四天生好学，哪怕就是写大批判文章，他也可以从中学到很多的知识。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一大早，九小队生产主任吴中为来到叶六四家。叶六四打招呼道：“表哥。您来了，坐吧。”吴主任说：“六四，你爷娘在家吗？我来找你说点事。”六四道：“您说吧，我父亲去看病去了（为别人治病），母亲在菜园里。”吴主任说：“昨天大队干部叫我来通知你，叫你明天到生产队上去出工。明天是挖荞麦地。”“哦，知道了。”六四听罢，心中老大不痛快。

叶六四的父亲是一个乡村“赤脚医生”，所谓的赤脚医生，是区别于公办医院里医生的称呼，也是我国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那种亦医亦农的医生的称呼，受公社卫生院、大队干部、小队主任的多重领导，大队干部掌握着“赤脚医生”的予夺大权，干部们高兴了你可以做本行，一旦不高兴了，对不起你得回家种田。小队长亦可以安排“赤脚医生”的工作，今天要你出工你就得出工，哪怕病人病得要死你也不能去治。所以，“赤脚医生”的“赤脚”二字大概就是你要随时脱鞋或者干脆就别穿鞋的意思。

这一天，叶六四是在惶恐和不安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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