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农村是没有秘密的，昨天晚上大队开会的内容一大早就在群众中传开了。叶六四的父亲在外面为患病群众治病时已经听说了大队对三个高中毕业生的安排，心里堵得慌。他知道这是大队干部对自己的打压，也是他们为了照顾自己人而作出的不公正的安排。叶六四毕业的前夜，父亲亲自到学校去接他，老师们都说叶六四的成绩在全班甚至全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回去后肯定能混个民办老师当当。其实，三个高中毕业生的成绩和所学的知识，大队干部是知道的，按常理叶六四一定会被安排当民办老师，如果伍主任不安排他的外甥来本大队当民办老师的话，叶六四就可以被安排。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叶六四的位置是被伍主任的外甥挤掉的。其实父亲知道，就是伍主任不安排他的外甥，六四也不一定就会被安排当民办老师，因为伍主任和叶会计向来与父亲有隔阂，按照他们的为人，父亲知道他们是不会让自己舒心的。

如果父亲认命的话也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一些不该发生的事，可父亲偏偏就是个不认命的脾气，偏偏要去找大队干部问个明白。

父亲知道汪书记只是个摆设，大队的决定权是在伍主任和叶会计手上。叶会计是自己的堂弟，所以父亲决定先去问问叶会计，看他怎么说，毕竟他从血缘关系上说是自己的堂弟。

“肖七，为什么没有安排我家六四去当民办老师？”父亲一见叶会计的面就直截了当的问他。叶会计虽然与父亲不对付，但在堂哥面前也不敢太放肆，于是他装做唯唯诺诺的样子说：“我也是据理力争，但大家一致意见是要六四先锻炼锻炼。或许他过两年还可以推荐上大学呢。”叶会计为自己给堂哥找到一个大大的画饼而高兴，竟然不怀好意地阴笑起来。父亲知道叶肖七是在跟他打马虎眼，但也无可奈何。于是他马不停蹄的跑到伍主任家去了。

伍主任正在家里悠闲的喝着菊花茶，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在跟他姐姐姐夫聊天，看见六四父亲到来，心里早就明白父亲来的目的了。不等父亲开口，伍主任立即站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叶医生来了，快请坐。”父亲心里有气，自然没有好脸色和好言语：“坐就不坐了，我来问问为什么没安排我家六四去当民办老师！”伍主任早就想好的怎么回答：“这是大队开会决定的，汪书记表了态，我虽然想安排六四，但因人数有限，僧多粥少。先让六四锻炼一年，明年再安排吧。”父亲大声说道：“你安排你外甥来本大队当民办老师，占了我家六四的名额，怎么能说是僧多粥少呢，明明就是鸠占鹊巢！”说完，父亲抓起一把椅子狠狠的摔了一下，借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伍主任的姐姐姐夫见父亲拿他们儿子说事，与父亲争吵了起来。后经邻居相劝，父亲恨恨的回去了。自此之后，伍主任对父亲虽说不是恨之入骨，但也是对这事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心里一直在想着如何报复父亲。

父亲为人正直，医术高明，在当地群众中口碑很好。全大队的群众为大队干部对六四的不公正安排都很愤怒，但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也是时代的特色产物吧。大队干部就是土皇帝，因为他们掌握着全大队群众的基本命运，所以谁也不敢对他们说一个不字，大家虽然对叶六四表示同情，但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得罪大队干部，但在背后后都议论纷纷。

“大队干部得了有些人的好处，把本该安排叶六四当民办老师的位置拿给别人了。”“大队干部借口叶六四一家干工作的人多，强行要叶六四做工夫（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大队革委开会，故意不通知妇女主任参加，就是怕在讨论叶六四安排问题时有不同意见。”等等，各种议论，不一而足。

叶六四的大哥在援越抗美战争中荣立二等功，退伍后被安排在县城小学任教导主任，大嫂就是大队妇女主任张凤英。大哥暑假在家休假，听说六四的情况后心里自然不满，但毕竟是退伍军人，又是教导主任，考虑问题的宽度和深度都要优于父亲。他没有去找大队干部理论，而是在家里手把手的教弟弟做功夫（劳动）的基本技术技巧。大嫂知道了大队革委开会没有通知她，内心愤愤不平，但又无处发泄，只是多次表示下次大队革委开会时一定要与其他干部理论理论。

三哥在本小队任会计，做工夫也是把好手。他搂着六四的肩膀说：“明天挖地你跟在我的后面，看着我的样子做，我会照顾你的。”并安慰父母亲说：“您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弟弟的。”六四看兄嫂都这么样，心里稍稍松了一点。

母亲是个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人，知道六四的事后，整整流了一天的眼泪。她心痛最小的儿子年纪这么小就要下地干活，为小儿子读了这么多书只能当一个农民而感到委屈，她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帮助小儿子找一个轻快的工作。母亲反过来又想，伍主任的外甥也应该安排当民办老师，如果伍主任不安排他外甥，那他外甥就只能当农民，所以她不恨大队革委的安排，只恨自己。母亲出生在一个封建的家庭里，没有上过一天学，一生只认识一个“叶”字，可见她对叶家是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六四外婆家虽然是一个穷人家，但中封建思想的毒很深，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就把她的双脚缠成了三寸金莲，母亲就是用这双小脚走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哺育了六个子女。叶六四常想，可恨的外祖父母，为什么要把母亲的双脚缠成这样啊，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的女儿是要下地种田的吗？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的女儿是要既做女工又要做男工的吗？难道你们不知道只有那些千金小姐、或者那些将来能做富人太太的女人才可以缠足的吗？由于过度的操劳，母亲过早的显示出了老态，因为脚小，走路有点蹒跚。母亲别无他法，只能尽心的做点好吃的给六四吃，所以晚餐六四吃的是一碗猪油蒸饭。

【编辑：张若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