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去世，给叶六四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很久很久才从悲伤中逐步走出来。古言道，人不经事，永远长不大。自从父亲去世后，叶六四思考问题的方式改变了。之前父亲在时，他只管一日三餐，熟了上桌吃，时间到了就出工，与所有的农民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没那么觉得苦，反而还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感觉。对家里的事，对自己后面的路好像都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一切都有父亲操着心。现在，父亲没了，母亲虽然勤劳而善良，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农村家庭妇女，自从与父亲结婚后就没有再踏出本地半步，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母亲操持家庭是一把好手，父亲去世后，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母亲考虑，叶六四考虑得最多是自己的前途。

叶六四也与马小花一样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改变自己人生之路的问题，那就是想要逃离这令人伤心的农村，叶六四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天，马小花找到叶六四，郑重其事的对他说：“路线教育工作队准备放假回家过年，后天就走，年后估计还要来一个月左右。今年是你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年，你要振作起来，以后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你肩上。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明年是要争取被推荐上大学或中专的，你也要从这方面争取争取。”叶六四道：“这个样子下去，我怕是没有希望了。”叶六四的这句话所要表示的意思是，只要大队还是这些干部或者大政策不变的话，他是没有希望被推荐上大学或中专的。马小花听后也感到难过，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说：“不管怎么，作好准备，争取机会呀。”“唉！”叶六四叹了一声气，算是作答。

年很快就过完了，正月初四吴中为主任就通知大家明天开工，到本大队木子塝开垦荒地。开工这天，全大队的农民都集中在这里，因为大家都是熟悉的人，过年后第一次见面，难免都说些“新年好”之类的吉祥语言。有一个自小就与叶六四一起玩耍叫周农的见到叶六四，大声着叶六四的名字，待叶六四靠近，他一把把叶六四搂住，在叶六四耳边说：“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了，你现在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是你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要頹废下去。”周农出生在一个老师世家，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在父兄的影响下认真学习了很多的文化知识，而且比叶六四要大三四岁，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有教育和鼓励意义。

这天天气晴朗，这是自去年下大雪之后的初晴，所有的农民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大家所谈论的事都是有关过年时如何如何、谁谁家的过年猪大、谁家的酒好喝等。所有这些话题叶六四一概都插不上话，只是默默的听着，用力挥舞着锄头，用汗水来洗涤自己的灵魂。

休息时，叶六四正与周农坐在一起小声的聊天，突然看见汪书记和伍主任从身边走了过去，经直走到叶会计身边坐下来。汪书记说话嗓门较大，他与叶会计所说的话传到叶六四和周农的耳朵里：“我们今天下午去把三队吴平家的那头牛阉了吧。工作队明天来，也让他们打打牙祭。”伍主任和叶会计说话比较小声，从他们的表情上看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且这个一致的意见是与汪书记的意见相同的。周农比叶六四年长几岁，消息也灵通得多，知道他们三人说话的意思。原来，三小队吴平原是大队加工厂的职工，有一次汪书记拿麦子去换面条时，吴平按规定收了他一角八分钱的加工费，汪书记怀恨在心，以后不但以莫须有的事将吴平开除，还经常想着法子去整他。恰巧吴平家去年养着一头大肥猪准备宰了过年，汪书记年前就通知他不许宰，说是工作队队长说的。理由是工作队查明了吴平在大队加工厂上班期间贪污了大队的茶油，并且还损坏了一台柴油机。事实是，柴油机损坏是因为年久失修，超负荷工作而导致损坏，与吴平没有关系，贪污茶油就纯属子虚乌有。汪书记他们说的“去把那头牛阉了”，就是说去把那头大猪宰了。周农说这些话时表情是愤愤不平的，正义感使他对大队干部这种无耻的做法很是反感。

叶六四听后觉得不可思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干部，反过来一想也就不足为怪了，从伍主任对待自已的父亲的事情上，就可见一斑。叶六四对这样的大队干部虽然谈不上恨之入骨，但也就更加反感了。

第二天，工地上谈得最多的话题不再是过年的事，而是昨天大队干部，不，是少数大队干部去宰杀吴平家的年猪的事。昨天下午，汪书记、伍主任和叶会计三个大队干部去到吴平家，把吴平家的那只大猪宰杀了，据说有三百八十市斤肉呢。他们三人个每人拿走五十余斤，给吴平家留了二十斤，其余的都拿到大队去了，说是留给工作队吃。可怜吴平一家辛辛苦苦养的过年猪就这样被三个大队干部给瓜分了。

下午，工作队员陆陆续续的来到工地上，马小花也来了。她一到工地就去找叶六四，见到叶六四后好像是隔了好久才见到的老朋友一样，怔怔的盯着叶六四的眼睛，眼泪在眼眶的打着转转，叶六四见她这样一下子不知所措，手扶锄头站着也一动不动的。叶六四大嫂见到他们这样，怕引起群众的误会，于是叫了一声：“小马，你来了？”马小花这才缓过神来，跑过去一下搂住大嫂的脖子，嘴里连连说：“大嫂大嫂，我来了我来了。”马小花对大嫂的感情很深，一半是因为大嫂对她确实很好，而另一半则因为她是叶六四的大嫂。二人唠了一会儿就散工（下班）了，马小花与大嫂一同回家，叶六四扛着锄头跟在她们后面。

到家后，马小花找到叶六四，二人坐在门口说话。马小花说：“过年的时候，我们家给大队干部送了一边（半只）猪肉，大队干部答应今年一定推荐我上大学。”语气中带有无奈又有点自豪，叶六四听后为马小花感到高兴：“恭喜你，下半年你就是大学生了！”接着又伤感地说道：“以后你是大学生，我是农民，怕是没有机会再交往了啊。”马小花道：“我们可以通信呀，再说放寒暑假我可以来看你或你也可以去看我的呀。”叶六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眼睛盯着地面，双手不停地画着圈圈。马小花知道叶六四一是担心两人以后的身份不同，二是感到自己前途渺茫，她知道只要还是这些大队干部，他要想被推荐上大学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编辑：杨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