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市郊一所中学当语文教师。这所中学当时较为偏僻、荒陬，美其名曰：樟山中学。其实学校周围根本没有山，倒是稀稀落落卧着几个丘陵，丘陵上也没有樟树，光秃秃的，不知为何取名樟山？老师们工资都很低，每月一百多元工资，少的只有几十元，物质生活是清贫的。学校食堂的菜每餐每一份都很少，不够下饭；荤菜更少，吃两口上瘾菜就没了，老师们嘴里真是要淡出鸟来。

       这年，吉安师专分配一个男生到我们学校当语文教师。他名叫王亿全，瘦条的中等个子，脸上刀削了一般有棱有角，有些欧美风，有点像法国影星阿兰·徳隆。但他是农村人，家里颇穷，他读大学、家里建房，父母欠下一屁股债，家里还有弟妹四个书包，他的微薄的工资还要接济家里。因此王亿全老师用钱非常紧，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用。他常对我说，我们去镇上酒家吃饭吧？

       我说好哇，吃完饭，他说不记得带钱，只有我付钱；有时下晚自习，他对我说，有点饿，我们去镇商店买点饼干吃吧？我说可以呀，买了饼，他又说看我这脑子，又不记得带钱了，只有我付饼干钱。他长期住校，一般很少回家，星期天，他想到城区逛逛、玩玩，就对我说，孙老师，星期六放学到你家住两天，星期一回学校。

       我是城市人，把他带到我的住处，一套两室二厅的市公路局的宿舍，在那个年代，我这一套住宅在农村出身的王亿全老师心里无疑发生了八级地震，他羡慕、妒忌不已，欣欣然与我一起住，还要我烧饭给他吃。有许多日子了，但他从来不知道礼尚往来，买点小礼物送我，或者买点菜什么的搭伙吃饭。他身上凝聚着农民式的狡黠与吝啬。他的优点是爱诗，爱写诗，有梦想。      

       王亿全老师在大学时代就爱朗读诗、爱写诗，在学校墙报上、在学校文学社纸刊上发表过诗歌，但从来没有在正规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诗歌，也从来未得过稿费。他有梦想，想成为汪国真那样的诗人；他想找一个城市女子、中学教师为妻 。

       机会终于来了，这两年吉安师专分配了七个女子来我校教书，王亿全将猎枪对准了教政史的叶老师。叶老师好学、上进、人不倦；长相妩媚、身段娉婷，一双眸子如中秋的明月。王亿全老师经常与叶老师在学校旁边的树林里、丘陵上信步，两人经常喁喁私语于各自的单身宿舍⋯⋯      

       老师们陆续发现，恋爱中的王亿全老师手上经常攥着糖葫芦、艾叶米果、糯米糖之类的小零嘴，非常便宜，一定是给叶老师吃的。大伙儿哂笑太小儿科了，拿这些哄小孩的小吃食来拴住叶老师。

       有一次，王亿全老师专程来到我房间，向我求教一个问题。我说，什么事说吧。王老师说，是这样：今天是叶老师生日，我也没闲钱给她买礼物，现在免费给她送的礼物只有两样，一是我送一首自己写的情诗给她，一是我房间里有一只二十多斤的大猪头，是我班学生王飞父亲送的，王飞父亲是屠夫。这只大猪头我想送给叶老师，你给我参考参考，叶老师的生日，我是送情诗好呢还是送猪头好呢？      

       “你真是书呆子，恩格思曾经说过：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活动，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在物质较匮乏的当下，大家肚子里缺少油水，二十多斤大猪头对美女、对谁都有诱惑力。”我对王老师告诫道。      

        “送猪头有些粗俗吧？且猪头也不是猪身上的好肉，据李时珍《本草纲目》上说：猪头肉多食生痰、发宿疾。送诗歌高雅、超逸。”王亿全老师抢白道。      

        “我们怎么会多食猪头？你每月工资能买几只猪头？你一年可曾吃过一只猪头？送猪头确实比你那酸腐的情诗好百倍，实用百倍。”我驳斥道。最后王亿全还是送了一首抒情长诗给叶老师作为生日贺礼。但他与叶老师的恋爱一个月后便流产了。失恋的王老师痛苦不堪，跑到离学校很远的树林里嚎啕大哭。

        失恋的第二年，王亿全老师的猎枪又瞄准了刘美倩老师。刘美倩也是城市人，虽然风仪不及王老师，但也出落得楚楚动人。两人恋爱时，王亿全接受昔日的教训，再不写诗送情人了。只要王飞屠夫父亲送来了猪头，他便飞快地送给刘美倩老师了。

       有一天，是刘美倩老师生日，王亿全老师把王飞父亲送来的大猪头送给刘美倩老师，刘美倩喜不自禁，两位恋人各邀请了知己，在刘美倩住房里烹饪生日宴席。做了一桌“猪头宴”。猪鼻子炒莲藕，猪耳朵炒青椒，红烧猪面肉，猪头高丽肉，白萝卜炆猪头骨，猪头回锅肉⋯⋯酒肉飘香、雾气氤氲中大家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喜气洋洋。

         猪头是粘合剂，让两位恋人亲密无间，缠缠绵绵，一直延续了整整三年。王亿全老师的学生王飞考上了985大学，离开了樟山中学，他的屠夫父亲中断了王亿全老师的猪头免费供给。过了二个月，王亿全老师与刘美倩老师的恋情又最终走向了冰点。       

       王亿全经过认真反思，明白了他失恋的原因。失恋是必然的的，因为他在恋爱上的立足点过高了，自己家里穷，而且是农村人，但要求妻子是城市人，而且还要求妻子也是中学教师，并且要求妻子长相美丽。是猪头延续了他与刘美倩老师三年的恋情，没有猪头，他与刘美倩老师的恋情不知能否支撑半年？      

       王亿全老师最后找了一个相貌平平，没有工作的女子，在街上摆地摊，一年后便顺利走进了婚姻的红地毯。

【编者按】诗歌与猪头本是不相干的，但作者通过有趣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实事求是地思考问题，才能修得正果。语言幽默风趣，亲切自然。（编辑：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