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九月二十四日,河头大队书记马正兴接到河头公社书记刘友生的通知,叫他九月二十五日上午到公社去接知识青年。接到通知后,马书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不知道知识青年是个啥样子,而且还要他去接,是不是比大队书记还要大的领导?!
第二天一早,马正兴书记吃过早饭就往公社进发。河头公社所在地就是河头村,距离很近,马书记到公社时,公社书记刘友生刚吃完早饭从食堂出来。马书记一把抓住刘书记的手,顺势递上一支大前门牌香烟,迫不及待的问道:“刘书记,知识青年是个什么人?”刘书记哈哈一笑,对马书记说:“知识青年就是从上海来的读书人。大城市里的读书人,都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来接受锻炼,我们贫下中农就是他们的老师。这次我们公社来了十六个知识青年,其中女知青三个,因为你们大队离公社近,三个女知青就分到你们大队了。从此以后,她们就是你们大队的社员,你可以把她们分到生产小队去,三个人可以分配到一个生产队,也可以分配到两个或三个生产队。”
“那她们的吃饭怎么办?”马书记问道。
“因为从现在起,她们就是你们大队的社员,就按照一般社员分粮食给她们。可以集中住宿,也可以分到各小队去住,每个知青安排一户可靠的贫下中农负责指导他们生产和生活。以后,他们可以赚工分。”
经刘书记这么一说,马书记心里对知识青年有了个大概印象。知识青年就是从大城市下来的读书人,是到农村来学习种田的,到时候所有农民都是他们的老师,本人作为大队书记,更是老师的老师了。这样一想,马书记紧张的心情总算放开了。
一九二五年出生的马正兴书记,现年四十四岁,正值壮年。身高一米七左右,不胖不瘦,上衣几乎是天天穿着一件蓝色的四口袋中山装,下身着的是黑色大西装裤子,头发永远是一丝不苟的中分式,两条浓眉下一双黑多白少的大眼睛,透着精明且智慧的光亮。高高的鼻梁下面,是一张长年紧抿着的嘴巴,从不轻易露出两排稍稍发黄的牙齿。马书记世代农民,解放后被划分为贫农,在五十年代扫盲时认识了几个字,但他爱好学习,人又聪明,经过几年的努力,现在基本上能读书看报,作简单的笔记都不在话下,在河头公社的大队书记中,算是个有文化的书记,与公社的几个副书记和一般干部比,也毫不逊色。加上他工作魄力大,干劲足,大队工作的各项指标都名列前茅,所以按照当时的一般作法,他被安排进了公社党委,可以参加公社的党委会议。
十点整,刘书记带领公社干部和各大队前来接知识青年的书记站到了公社的地场里,准备迎接知识青年的到来。大家向着前面的马路望去,一会儿,马路上扬起了尘土并传来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尘土和喇叭声越来越近,当尘土向前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浓度也越来越淡时,一辆解放牌卷棚汽车从飞扬的尘土中冒出来,慢慢地行驶到公社的地场后停下。
车刚停稳,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男人,刘书记认识这是县里管文教的高副县长,于是立即迎上去与高副县长握手:“欢迎,欢迎!”高副县长也不回刘书记的话,指着汽车说:“一十六个知识青年都在车上,你去迎一下吧。”刘书记跑到汽车后栏板下,对着车厢里喊道:“欢迎知识青年的到来!”其他干部也跟着喊“欢迎知识青年的到来!”好一会,车厢里没有动静,高副县长吓得浑身一哆嗦,以为出了什么事,脸色蜡黄地跑过来,爬上车厢一看,“卟哧”一声笑出声来。
原来,车厢里坐着的一十六个知识青年都是从上海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很有必要的”的号召自愿来到的,年龄最大的二十一岁,最小的一十八岁。他们从上海出发,先坐轮船再坐客车一路风尘仆仆三天三夜才到县里,到县里停下来吃个早餐就上了来河头公社的卷棚汽车,这一路颠簸且不说,单就那随风灌进车厢里的灰尘就够他们受的,在大上海,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一个个呕的呕、吐的吐,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车厢里东倒一个,西歪一个,除脸上的两只眼睛还能看见外就只能看见一堆灰包了。呕吐物与未吃完的零食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随刘书记来到车上的马正兴书记见此情况,先是哈哈一乐,接着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赶快招呼各村的书记把知青们一个个扶下车。公社里本来准备了一个欢迎仪式,见此情形只好作罢。
公社前面有一条河流,河水清澈,从公社地场里下几步坡路就是河边一块不大不小的沙洲,沙洲里还有一小片杨树林。现在正值夏末秋初的时候,杨树的枝叶茂盛,微风一吹,树枝摇曳,偶尔还会落下几片老叶。入夏后,公社干部和附近的群众喜欢到这里洗澡乘凉,树下的河滩干净明亮。知识青年一下车,没有理睬迎接他们的人群和高副县长,不知道是谁发现了河流,就好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随着一声呼啸,男知青们不约而同地奔向了河边,留下三个女知青还站在地场里不知所措。高副县长一见,立即对刘书记说:“赶快派几个人去河边保护知青的安全。叫妇女主任卢美玲带三个女知青去洗澡换衣。”刘书记一一照办。说完,高副县长坐上汽车返回县里去了。
直到这时,马正兴书记才注意到三个女知青,只见她们的绿军装被灰尘染得灰不溜秋,头发蓬乱且被灰尘覆盖,同样积满灰尘眉毛下面,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地场里的人群,好像几只野兔不小心进入到了人群之中,只差瑟瑟发抖了。马书记那慈爱之心再次被激活,差点儿又掉下泪来。
一个多小时后,三个女知青都洗漱完毕,在妇女主任卢美玲的带领下到公社会议室里坐着,一十三个男知青还在河里,互相追逐着打水仗,热闹非凡。到底是年青人,虽然一路累得只剩半口气,经过河水的洗礼,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又都生龙活虎了。三个女知青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也精神焕发,在那里窃窃私语。不愧是大城市来的,一个比一个漂亮。趁着男知青们还在河里未回来,会议室里人少的机会,刘书记把马书记叫到三个女知青面前,向知青介绍:“这是河头大队的马书记,河头大队就在公社傍边,你们三个女同志分配在河头大队,待会你们跟马书记一同去河头大队吧。”
三个女知青听罢,立即站起来,一齐叫了一声“马书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马书记微微一笑,对她们说:“欢迎三位女同志。”马书记注意到,三个女知青中有一个说话的声音像只小蜜蜂,小得几乎听不见,模样虽然漂亮,但没有另俩个精神抖擞,可怜兮兮的样子。马书记觉得她就像自己的大女儿,惹人怜爱。在问清三个女知青的姓名后,马书记知道她叫欧阳予倩,其他两个一个叫司马美华,一个叫诸葛朝中,巧的是三个人都是复姓。说话间,河里洗澡的男知青们也回来了,公社食堂安排了午餐,大家吃完午餐后就由各大队书记领着回各自的大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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