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檐垂落最后一串冰凌时,
我正踩着腐叶覆盖的小径。
泥土在布鞋底下发出苏醒的轻叹,
像新婚那夜妻子解开盘扣时,
绸缎的私语。
南墙根的蕨菜顶着绒毛钻出地面。
她的蓝布围裙擦过竹篾簸箕,
抖落去年封存的南瓜籽。
种子坠入垄沟的脆响惊醒了蛰伏的蚯蚓,
我看见无数褐色的生命在冻土下翻身,
如同我们藏在红漆木箱底的结婚证,
那誓言的字迹,在岁月里愈发清晰。
晨雾裹着婴孩的鼾声漫过窗棂。
铁锅里翻滚的小米粥泛起金黄的涟漪,
柴火噼啪爆开两三点星子,
恰似她鬓角初生的银丝在晨光里闪烁。
石磨盘上残留的露水浸湿了推杆,
我们并排推碾的动作,
仍保持着二十年前收割稻穗时的默契。
燕子在梁间修补旧巢。
我数着柳枝上新结的芽苞,
数着数着就数到了她的白发。
她总说门前溪水还唱着当年的调子,
我却看见落花打着旋儿穿过石桥,
像她年轻时乌亮的辫梢,
最后一次拂过我的肩膀,
留下再也拾不起的芬芳。
【编辑:南栀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