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涟漪长兴村(散文)

作者:九羊    发表时间: 2025-03-07 08:56:40     阅读量: 290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我刚转过一段弯路时,云层突然裂开一道光隙,粼粼波光与对岸黛色的山影交叠,恍若谁在天地间展开一幅山水长卷。我打开车窗看山头的草木,沁凉的香气扑鼻而来,八百年的光阴正顺着这公路,将我的车轮推向长兴。

石门乡长兴村地处金溪、临川、南城三县交界处,濒临廖坊水库。这里空气清新,风光秀丽,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山水画卷。当我驱车抵达,刚把车停稳,便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长兴村,想要探寻这片土地隐藏的古老秘密。

长兴村是一个曾氏血缘村落,它的历史源远流长,承载着无数的故事与记忆。据《拱北曾氏族谱》记载,唐朝末年,长兴拱北曾氏洪立公被授予宣州刺史、检校司空、镇南军节度使等重要官职,其地位显赫,功绩卓越。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到了北宋年间,洪立公的七世后人澩公,从南丰迁徙至长兴附近。这一迁徙,为长兴村的诞生埋下了伏笔。澩公的八世孙百六公,更是拱北长兴曾氏的开山祖。在南宋末年,百六公开始营建长兴村,从此,这个村落便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繁衍至今。

八百多年,岁月如梭,长兴村见证了无数的风雨变迁。从南宋的烽火岁月到如今的和平盛世,它始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守护着这片土地和它的子民。走进长兴村,那熟悉的明清古建渐渐展现,青砖黛瓦,古朴典雅。漫步在狭窄的巷弄中,两旁是斑驳的墙壁,看似无言,却在诉说。

曾坚,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跳跃。曾坚,字子白,自号沧海逸夫。至正十四年(1354年),高中榜眼,从此踏入仕途。至正十八年(1358年),他担任江西行省左右司员外郎,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在元朝最后十年(1358-1368年),曾坚在大都任职,官至翰林学士,他的才华得到了充分的施展。任国子助教时,曾坚曾被宰相访以政务,他毫不畏惧,列出了“去疑心,安人心,收人才,去庸才”四事以对,针对时弊,直抒政见。他的这种直言不讳,与当时那些庸儒俗吏一味阿谀奉承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展现了他的正直与勇气。

曾坚不仅在政治上有所建树,他的文学成就也令人瞩目。他少时便与县人朱夏、葛元喆、危素齐名,元时有“曾、朱、葛、危之文学”的美称,四方求文者络绎不绝。他的文名与宋濂并列,宋濂曾为其集作序,可见其文学地位之高。然而,遗憾的是,他的文集如今已不存,但他的文章尚可见于《四明洞天丹山图咏集》的二篇序、《述善集》卷一的一篇赞。后者写于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二月十八日,离大都陷落已不远,从这篇赞中,我们仍能窥见曾坚文学才华的一角。他的诗作虽仅散见于个别篇什,但每一首都是他心灵的抒发,是那个时代文化的见证。

然而,历史总是充满了无常。明军兵临大都,曾坚与危素、张以宁等谒见徐达于军门。以元故官的身份,曾坚被遣送金陵。洪武二年正月,他抵达南京,被授予礼部员外郎、礼部侍郎等职。他熟悉制度法令,太常讨论礼仪时,都要向他请教,可见他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但曾坚并未因此而满足,他以疾辞官,选择了归隐。洪武三年(1370),曾坚因感符玺事作《义象歌》,被诛。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他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了长兴村的土地上。

站在长兴村的土地上,看着那古老的建筑,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历史上有多少人和事湮灭在风尘中,他们在时光的长河中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却又被岁月的波涛淹没。我们又能在时光里留住什么呢?是那些显赫的功名,还是那些短暂的荣耀?或许,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能够在有限的生命中,留下自己的价值,为这个世界增添一抹亮色。

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要慨叹。时光的流逝是无法阻挡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每一刻,把握住自己的人生。只要一直向前,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与挑战,我们都要勇敢地面对。就像长兴村的曾氏家族一样,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但他们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传承着家族的文化与精神。他们的故事,成为了长兴村永恒的记忆,也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人。

村口古樟的根系暴凸如虬龙,半截石碑斜倚树身,字迹被雨水浸得模糊。几只白鹭掠过村子上空,翅膀搅碎天光云影。曾氏宗祠的鸱吻脊角挂着铜铃,风起时叮当声漫过古老的樟树,在老旧的石匾下荡出涟漪。

正厅藻井的彩绘已褪成烟灰色,阳光从瓦缝漏下来,照见神龛前新长的车前草。我注视着青灰的墙砖,又俯身触摸砖面,忽觉指腹传来细微的震颤——或许只是穿堂风掠过砖缝,又或是某个未眠的魂灵正在絮语。

村西的一栋老屋只剩半堵残墙,断砖碎瓦间钻出蓬蓬青蒿。此处原是三进宅院,可以看出这是一栋明朝的老屋。

我在寻找那一栋老屋,那一栋曾坚写下《中兴大要》的老屋。至正十八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新晋榜眼披着锦衣,在书房呵开冻墨。他或许推窗看过庭中老梅,细雪落在“沧海逸夫”的私印上,像某种谶语。

站在一片废墟上,我仿佛看到,明军破城那日,大都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曾坚与危素踏着宫阶积雪去见徐达,官靴踩碎琉璃般的冰凌。他们身后,元宫檐角的铜铃在朔风中呜咽,像首无人能解的輓歌。洪武三年的秋决场,血溅符玺时,可有南归的雁阵掠过金陵城头?那些《逾海志》的手稿,终究化作应天府的纸灰,随风散入长江。

午饭时,农家小院老板娘端来新割的春韭炒蛋,瓷盘边沿沾着露水。我向她打听“百六公营建长兴”之事,她却更乐意说建廖坊水库移民的往事。因为没有廖坊水库,就没有她这发财的农家小院。屋檐下新挂的腊肉滴下一滴清油,老板坐在柜台后悠闲地抽着中华香烟,一只黄狗眯缝着眼趴在他的脚下。

我望着廖坊水库的方向,山收纳了我的目光,八百年前的春光是否也这般安详?那些吟哦着“青华闽海”的诗句,那些在《昭回从政》里忧心忡忡的奏对,此刻都化作库底沉睡的山丘。有垂钓者甩出银亮的鱼线,涟漪荡碎了水中的光,复又聚拢成一盘碧绿。

归程时又见那株古樟。树洞中不知何时生出簇簇木耳,黑褐色的菌伞吮吸着陈年雨水。后视镜中的长兴村渐渐退成青绿一点。车载广播正播着明史讲座,讲到洪武三年那场文字狱时,信号突然模糊起来,沙沙声里,八百年的尘埃在阳光下起舞。

【编辑:南栀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