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雪儿在微信群里说她不想在一线大城市跟男朋友住地下室吃泡面挨穷了,想回老家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结婚生孩子。珠珠说结了婚也一地鸡毛,两口子二人世界还没过几天,双方老人都催着生娃,国家又开放了三胎,她实在压力山大。花花这边挺着个大肚子又折腾回农村婆家补办了一次酒席,而且是在那穷山沟里大吃了三天,吃得舌头都麻了。人在饭桌上吃着,鸡和狗在脚底下乱钻。婆婆扶着她挨家挨户连道谢带显摆自己白嫩漂亮的城里儿媳,对她尖尖的肚子满怀期待:这胎一定是一举得男,生下来你们年轻人忙的话就放到我这里,我帮你们带……
没结婚的羡慕已经结婚了的,觉得那种日子安稳。结了婚的又羡慕没结婚的,觉得那种日子自由。花花这个自由恋爱的羡慕珠珠那种父母之命的,觉得自己找个凤凰男真是门不当户不对,生活习惯大相径庭,从早餐要吃白米饭炒菜,到公公婆婆对男孩有种不正常的痴迷和渴望。珠珠又说老公还是自己找的好,父母给找的这个连共同语言都没有,刚结婚几个月就一点激情都没有了,下班自己抱着自己手机谁也不搭理谁,连张嘴约对方一起散步都觉得尴尬。
不过她们都有个共同点是问我这个不愿意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什么时候能落凡尘,还是走出一条不一样的登天之路?我不知道如果一旦选择进入婚姻的囚笼里老魏算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狱友,我只知道在社会这所大学里我只是个小菜鸡,而老魏已经是一个老司机了。他帮我讨回了秦安的工资加工伤费用共2000元。因为当天秦安的脚踝被飞过来的碎铁片割破了静脉,血是横飚出来的。包工头子让他自己去医院解决,秦安实在是走不到医院去,只能打了120,到医院后因为失血过多一度出现了晕厥呕吐,推进手术室后整整缝了十四针。
这败家孩子!糟了,我那天没问清楚就打他干什么!我手怎么那么欠啊!唉,今天回去给他炖些菠菜猪肝汤好好补一补,就他那性格,一旦我再开口不一定又自责自伤成什么样!老魏说,咱弟弟如果想做兼职他可以帮忙介绍家教、网络主播、平面设计或快餐店打工等工作,实在没必要去那又脏又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冒险,或者去他的卤菜店里做小时工,顺便学学制作卤味的手艺,也是一技之长。
我谢绝了老魏的好意,但秦安现在功课这么繁重,第一要务是学习,第二要务是享受人生,即使要打工,也必须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在我的保护下,我再也不能让他去任那些黑心资本家剥削压迫。他是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弟弟,是我最暖心最贴心的安安。
由秦安一个人执笔冠以众位同窗之名的论文《春秋战国时期长江流域青铜礼器的纹饰》终于大功告成了,该论文赢得了多位教授和所有同窗的一致赞誉。教先秦史的赵教授让他再修改一下,加入关于青铜器与中国早期国家政治之间联系的思考。到时候会由他推荐发表到国家核心期刊上,能加3学分的。如果有了这3分,以他的成绩和平时的出勤表现,大一上学期整整4000块钱的一等奖学金就稳拿了。
赵教授给了他两周的时间让他去完善论文,而我的身体这个时候却掉了链子——慢性支气管炎又犯了,一咳嗽起来就朔气入肺恸惊雷,天塌地陷紫金锤。而且不舍昼夜痰唾不止,非到第二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不得好转。
往年我一咳嗽起来母上大人就连吼带骂地让我打针吃药,因为我实在是烦得第二天还要去上早自习的她整夜整夜得睡不着,天天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地上课。那秦安呢,岂不是更要被我害惨了。
我把静好时光交给店里的姑娘们去打理,没事的时候尽量躲在阁楼上不下来,值此疫情尚未结束之时,咳成这样不被客人报警让我去隔离才怪呢!
秦安端着一杯热腾腾金灿灿的茶饮走了进来,我连忙戴上了口罩,“快下去,别传染你!”
“姐姐,不要紧的,你快喝了吧!”他把茶杯递到我嘴边,“记得要一饮而尽啊!”
我将信将疑地灌了一口,是炒出了胶质的金桔酱配上鲜榨的姜汁和蜜蜂调和而成的,酸、甜、微苦、辣的奇妙搭配,竟然味蕾欲罢不能地上了瘾,整个人如浸泡在温泉般,暖融融地竟微微渗出了薄汗。
“太好喝了,安安,这个方子你一定要交给我,以后作为我们这里的招牌茶饮,肯定能大卖的!”
秦安皱起眉头来嗔道:“你怎么生病了还惦记着赚钱啊!先好起来再说,好吗?”说完还像往常我对他那样,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惊得瞪圆了眼睛,莫名其妙地质问:“你……小屁孩你要造反啊!”
他的脸唰一下红成了经霜的柿子,端着杯子忙不迭地跑了,过了一会儿又上来了,手里拿着几枝已经点冒烟了的纸筒,看着不是要上山结义就是要给我焚香祝祷似的,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干嘛?这什么东西啊?”
“这是艾柱,趴好,我给你艾灸一下,你的咳嗽就好了。”
“不要,看着就烫。”
“放心,我保证不会烫着你的。”
“那我也不要。这又是灰又是烟的,搞得满屋子都脏兮兮的。”
“艾烟里有芳香精油,可以驱蚊虫安神。艾灰我会收集起来腌成松花蛋,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真的?”我虽然不是吃货,但确实是秦安厨艺的死忠粉,提到了艾灰皮蛋食指都要跳起来了。“那好吧,但是不能烫坏了我的衣服哦!”
算了,就当陪小朋友玩过家家吧!我按照他的要求穿着薄秋衣趴在床上,他则举着艾柱在我的大椎穴、风门穴、肺俞穴、天屠穴缓缓游走,如一股火龙在我的背部蜿蜒盘旋。他边做着艾灸,边给我推拿按摩,力道不徐不疾,恰到好处,让我周身都瘫软了下来。他的手如一缕横渡流年的清泉,潺湲在我每一次恍惚和出神之间,任物走星移,也在生命的长河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
咳了一天一夜的我终于缓缓地睡去,黑甜一觉,一个梦都没有,更没有咳嗽一声。
直到醒来时才发现已是暮霭沉沉,整个后心全都湿透了,可整个人却如脱胎换骨一般轻松惬意,足下生风。
“姐姐,你这个病一定要记住,只要天转凉就要戴上丝巾,甜腻辛辣的东西一定不要吃。”这小坏孩一边跟店里的姑娘们分享自己做的香辣鸡汁豆干,一边殷殷叮嘱我,“你现在还年轻,只要保证一年不犯还有机会根治,如果拖到三十岁就没什么机会根治了。这种病到了岁数大以后更受罪,一咳嗽起来气管就像拉风箱似的,吼喽吼喽地喘不过气来……”他这一边说那些馋猫猫们边眉飞色舞地大快朵颐:“太好吃啦!我以前以为盐津铺子的豆干好吃,跟安安做得比起来简直被秒成渣了……别说盐津铺子了,良品铺子和三只松鼠的也比不过呀……安安做的豆干最大的优点就是那种天然的味道,没有一丝添加剂,纯天然安全绿色食品……我太喜欢这种又鲜又嫩辣椒在嘴上炸裂的感觉,就像跟一个奶呼呼的小狼狗谈一场野性恋爱……
“喂喂喂你们行了啊,”我这连馋带气都快七窍生烟了,她们有没有点同情心和底线,“吃起来没完了,干活去!”
姑娘们怏怏地放下来牙签,我这要来个“猴子偷桃”捞一小块时,秦安手疾眼快地一把将瓶子夺过去,“下回我做一些茶香牛肉汁卤豆干给你吃,这些就别想了。”
“还剩那么多,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啊!我的咳嗽也好了,就是再犯不还是有你吗?好安安,就给姐姐吃一块吧!”
“好姐姐,一块也别想,你不是说让我送一些豆干给达利吗,这些就是我给他的。我先回学校了啊,姐姐再见!”
臭小子!跟我混熟了!以前多乖啊,现在像个猴子似的,越长越调皮!
我本以为他好不容易有个不泡图书馆自习室的周末,能跟周达利他们一起去溜达溜达,逛逛公园吃顿火锅什么的,没想到他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然后又一头扎进卧室里闷不吭声了。
我和姑娘们面面相觑,放下手里正在扦插的平阴玫瑰和香水月季花篮,叩开了秦安的门,“我的小男神,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跟姐姐分享一下啊?”
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我拉到他的床边坐下,歉疚道:“对不起啊,我……”
“人有心事很正常,有什么对不起的?跟姐姐说说,怎么了?”
“赵教授说我那篇改好的论文写得不错,要投到一本期刊上去发表,版面费要800元。他说他会帮我推荐上去,而且又是指导老师,所以要把他的名字加在我前面。那版面费我们两个人均摊,一个人四百元。这么多钱,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交。”
“当然不该交了。你又不像他们要评职称什么的,需要这些业绩。你是学生,只要静下心来好好读书,以后拿学分的机会多得是。”
“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我要是拒绝了赵教授,他以后……”
“别担心,你成绩那么好,他不会无缘无故挂你专业课的。有姐姐在,他要是真敢挂你,姐姐去帮你查分数,帮你找你们院长去!”
秦安笑笑,“那倒是不至于。今天达利又跟我说,他要成立个篮球社团,让我加入。”
“你喜欢打篮球吗?”
“我……”秦安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没打过,不知道,可是达利帮助过我,我不加入他的社团,他会不会生气啊?他说他是H大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大一就成立社团的学生,这是他一项载入史册的壮举。他希望我们多多支持。”
这个周达利,可真是太能折腾了,也太对我味口啦!如果不是为了维护秦安同学家长的形象,我都恨不得跟他结拜。“那你们班别的同学呢?”
“他们全都报名了,一个都没落下,全班目前就差我一个了。姐姐,如果我要是不报名的话,他们肯定又会……”秦安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我知道这又勾起他那些不堪回首的伤心事,忙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安安,表达友谊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上次不是也帮他完成论文了?他如果真的当你是朋友的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的。你支持他的方法可以有很多种,比如,当他的拉拉队成员,当他的粉丝团团长,天天吹他彩虹屁,不一定非要去打篮球啊。”
“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支持达利,他是我见到的所有的男同学中,唯一……唯一一个瞧得起我的人,”他蹙起两道新月般细巧平阔的弯眉,思索了片刻,“姐姐,你喜欢我打篮球吗?”
“姐姐觉得你可以通过打篮球多认识一些朋友,锻炼一下肌肉,女孩子欣赏的不光是学霸,而是有八块腹肌和人鱼线的学霸。”
秦安微微垂下头,轻轻咬了咬下唇,“可是,我不会打篮球,怎么办呢?”
“其实我也不会打篮球,不过,我愿意陪你试试,怎么样?”
他的脸色暗了暗,终于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般,“好。”
我是真的不会啊,我大学时的体育课上也学过篮球,考试时要求投五个篮,我只投了一个。那三步上篮更是难看得要死,连雪儿她们都嘲笑我:“跟狗熊偷蜂蜜似的。”
今天大狗熊要带着小狗熊来偷蜂蜜了,不知道能偷成什么样?我拉着秦安站到了H大图书馆前的篮球场上,把球高高一抛,在球即将落下时,他不但不伸手去接,还好像被球砸了似的“啊”地捂着脸高声惨叫,整个人过了电似的瘫在地上抽搐不止,脸上完全是死尸般的青灰色,浑身冒着冷汗无助地呻吟,“别打我,别打我,别打我……”
“安安,安安……”我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不住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你这么了?姐姐在这里,你别怕,你别怕……”
远处跑过来了中国史班的那些篮球少年,看到他这样都热心道,“阿宝姐姐,秦安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们帮忙送去医院……”周达利排众而出,一把将秦安拽起来,“老秦你怎么了?我带你上医院!”谁知道秦安看到他们团团围过来好像更加害怕,撕心裂肺地狂吼起来,“啊……啊……别打我……啊……啊……不要再打我啦……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他的眼睛像被人捅了两刀般的腥红,整个人就像被受了伤的猛兽般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嚎,震得整个操场都为之恻然。
我知道,秦安这个时候怕看到任何人,尤其是怕看到同龄的男孩子,他能倚靠的只有我。我劝走了众人,紧紧地抱住他,帮他擦去汗珠,揉搓着他的身体让他多一些暖意,轻声地帮他确认这里是安全的,不会再有人欺凌他。直到他心力交瘁地晕厥过去,才叫来了周达利帮我把他送上车,带回到静好时光。
望着秦安愁眉紧锁的睡颜,我伸出了手帮他抚平了额心,却没有办法抚平他长久以来的伤痛的记忆。一个在暴力和欺凌中长大的孩子,该有多少个在泪水和思念中度过的无眠的长夜,该饮下了多少苦水,咽下多少委屈。稚嫩的心灵早就变成了粗粝的手,干纹和裂痕下是不堪触碰的新鲜血肉,随时会化脓,溃烂,甚至癌变。
这一次因我的自以为是造成的刺激让秦安整整睡了十个小时,前五个小时动不动就在梦里小声哀求舅舅不要打他,要不就是哀求妈妈说自己不想死,还有就是反复保证自己会借作业给他们抄,考试时会给他们传答案,求他们不要打他,他真的没钱给他们……声音越叫越大,越叫越惨烈,直到伴着泪水把自己惊醒,然后再一次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
当零点的钟声敲响时,自己也堕入梦魔之手的我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摸到了我的头上,冰得我头皮发麻发丝乱颤,我猛然惊醒过来——原来是秦安!他终于恢复了正常。“姐姐,”他虚弱地坐了起来,露出一个比暴风雪来临前的白日还要惨淡无光的笑容,“辛苦你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冲了一杯热可可奶给秦安,他慢慢饮下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真的对不起,我想我可以克服的,我拼命告诉自己那个球是姐姐打来的,不要害怕,没事,可还是不行……”
“安安,你能不能告诉姐姐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舅舅家的表弟……他们初中时在同一个班,初二上学期的初中考试,我考了全年级第一名,表弟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三名,开完家长会后舅舅和舅妈就一起把他打了一顿。第二天的体育课上,平时从来不理睬我的他突然叫我过去一起打篮球,我本来还挺高兴的。谁知道他扔过来的一个又高又远的球一下子就砸到我眼睛上,疼得我摔倒在地上。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可意识还是清醒的。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弄了很多球来,铺天盖地地全都砸到了我身上,像高楼掉下来的板砖一样疼。我起不来,又没人救我,只能捂住头和眼睛,希望不要被打瞎或打成傻子。后来好像又老师经过,他们就都跑了。我知道,我不能告状,如果表弟挨了批评,他回去会告诉舅舅舅妈打我一顿更狠的。而舅舅和舅妈也不会信他们宝贝儿子会欺负我,他们只会说:你妈妈就是个骗子,说是把孩子放在这里每个月会寄生活费来,结果一分钱都没有,就是个诈骗犯,你就是个白吃白喝的小诈骗犯,还敢冤枉我们的宝贝儿子……”
“那你姥姥呢?她不会护着你吗?”
“姥姥一开始劝过几次,后来岁数大了,又靠着舅舅养活,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看他们打得太狠的时候说两句:别给打出事来,邻居们看着太严重会报警的。偶尔会背着舅舅给我拿一瓶药油什么的,也就是这样了。总之,她也无能为力。”秦安苦笑了一下,拉过我的手放在自己尚且冰冷的掌心中,“姐姐,你的手好暖啊。”可旋即又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颗颗如冰雹般砸在我的手上,砸在我心头,“姐姐,真的对不起,我跟你说过我会努力,我会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那个人,我会阳光开朗起来,我会快乐地生活,我会努力学习,会让自己长出人鱼线和八块腹肌……我……”他突然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动作迅疾到我根本没有看清他伸手却只看见了脸上那鲜红的掌印,“啪!啪!啪……”他又接着打着自己的脸,力道大得我根本就拦不住,最后只能把他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任自己的泪水流进他的弧线优美的脖颈,流进他不堪的过往岁月中。我想把他过去的一起都冲淡,甚至都冲走,让那一切都不曾存在过。可是为什么我无力改变,到底要我怎么做他才能快乐无忧,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实现对他的救赎?该恨自己的不是他,是我,是无能的我!
“姐姐,”秦安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痛哭着,悲怆而自责,“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吗?你知道我多恨自己的无能吗……我是成年人了,我是男人,我想保护你,照顾你,可是我却做不到……我连自己的工资和医疗费都要不回来,还要你去帮我要……你咳嗽,我想给你买一条配得上你的丝巾,也拿不出钱来……我知道你不让我去打工,是希望我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可是我想去,我想攒钱给妈妈,我不是想给你付房租,我是……我想像那天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一样,能请你吃大餐,给你买礼物……我想帮你把这栋房子买下来,让这里成为你一生的静好时光……我不想你为我操心费力,我想给你撑起一片天……”
“好孩子,姐姐知道,姐姐都知道,安安是最好的弟弟,姐姐没白疼你……”我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安安长大后会挣很多的钱,会给姐姐买最漂亮的丝巾,会给姐姐买大房子,姐姐全都相信你……”
“不,姐姐,”秦安突然止住了哭声,冷静了下来,扳着我的头凝视着我的双眸,他那溢满泪水的眼睛如洒满星辰的江河一般,黑亮热切地可怕。“你还没看出来吗?我……我不想做你的弟弟,我……我喜欢你……阿宝……”
一句晴天霹雳般的呼唤让我的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似乎连呼吸都忘却了。一个刚上大一的小男孩,我视若亲生的弟弟,突然说喜欢我!这……这根本不符合常识,不符合逻辑!我一直按母上大人的要求去长姐如母地照顾他,管教他,他犯错误我甚至会毫不留情地责打他,他……他怎么会喜欢我!我连忙推开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安,你听姐姐说:你小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罪,我父母找了你十八年才找到,现在让我照顾你,我们全家都把你当成自家孩子,我要替爸爸妈妈把亏欠你的父爱,母爱,手足之情都补偿给你。但是,这只是手足之情,我比你大那么多,我对你好是应该的,也是你应得的。你觉得自己不成熟,不能照顾我,那很正常,姐姐也有老的那天,也需要你来扶持。你还小,弄不清楚什么是姐弟之情,什么是爱情……”
“我弄得清楚!”秦安“哗”地一下掀开了被子,跳到了我身边,把我抱在怀里的那一刹那,带着纯情与痛感的少年荷尔蒙气息一下子让我面红心跳,不同于老魏那种带着铜臭味的油腻,而是一种只属于山林川泽间的清鲜甘冽,温润得令人迷醉。我这才意识到了这是一具成年男人的差不多有185公分的身躯,虽然单薄文弱了一些,可心脏如鼓点般的跳得是那么铿锵有力,似乎在向我昭示着他忠诚的力量和信念。“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和别人竞争,我还没有毕业,没法给你提供好的物质条件。我了解你的孤独,了解你的梦想。我想帮你把静好时光变得越来越好,我希望这里能成为我们两个人的静好时光。我想在心灵上走进你,让你过着简单而浪漫的生活。就像店里的姐姐们说的,你是仙女,仙女即使落入凡尘,也要仙气飘飘。我知道那个魏老板喜欢你,可是他不合适你,他要的是红尘俗世里的一个女人,帮他把事业做大,帮他做家务生小孩。而你要的是灵魂伴侣,和你一起把人生这几十年过得如诗如画如舞如歌。我想做你的灵魂伴侣,陪你度过属于我们的人生。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只要你别推开我,让我在心里爱你就好了。”
“你在心里,也要把我当姐姐来爱。”我挣脱了半天也徒劳无功,只能任由他霸道地抱着,“别的,做不到。”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你放心,在我还没有能力之前,我会把你当姐姐一样尊敬。如果我会做什么不轨的事,就禽兽不如了。”秦安终于放开了我,“姐姐,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你别讨厌我,别推开我,行吗?”
“我不会讨厌你,更不会推开你。没有哪个姐姐会讨厌自己的弟弟的。”
秦安突然像清醒了一般手足无措起来,他想抓我的手,又似乎不敢,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我怎么会……哎呀……”他懊恼不已地长叹了一口气,“我……我不会再脆弱,不会再恐惧,姐姐,对不起对不起……那些话,我是想等我有能力了再说的,哎呀……”他恨恨地敲着自己的额头,双手抱着我的肩膀,又敬畏地缩了回去,“姐姐,我现在说,是怕你会被魏老板抢走……他真的不合适你……即使你一辈子不接受我,我表白过自己的感情,我也不会后悔……可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我怎么会这么冒失……姐姐,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变成你希望的那个人,我会去练习篮球,即使我不敢碰,我也逼着自己去看,逼着自己去适应,好不好……”
“不,安安,”我握住了他的手,“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做别人,现在,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做你想成为的那个人。”
电影《大大哒》里说过:“别人,已经有人做了,你,做自己就好了。”可是我们终其一生能弄得懂别人是谁,最弄不懂的,就是哪个是自己。
【编辑:杨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