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就是那个小时候你拼命想逃离，长大后又无比怀恋的地方。我带着秦安走在这个我生于斯长于斯而他却整整错过了十八年的地方，我渴望这里能重新跟他建立起缘分，不能做故土，也可以做精神家园。
“安安，你看这里就是从前秦叔叔和我爸爸工作的国营大厂，最兴旺的时候有一万多人。我小的时候进去参观过，越往里面走越觉得根本没有尽头。老师说：工厂最里面，是一座山。不过，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因为现在已经改造成机车博物馆了。我们进去看看吧，那里现在还有全中国最后一辆蒸汽机车呢！”
在我印象中，从没有那座博物馆如此浩瀚博大，如此沧桑陈旧，如此有历史的压迫感。因为它根本就是由原来的一座座车间改造而成的。乌黑的大铁门打开了就是扑鼻而来的铁锈和铜臭味儿，满地零散的螺母和碎铁丝，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扎到工人的脚。斑驳的墙壁是飞溅而来的钢水涂抹的劳动与汗水的画卷，硕大的车床犹自高速地运转着、切削、打光、研磨、修整、轻屑……车床边那一尊尊身穿藏青水洗布工作服的蜡像正是我们几代先人劳动时的真实写照。老工人戴着眼镜，把笔插到耳廓上方眯着眼镜看图纸，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满是油污的面颊只剩下牙是白的，活脱脱一个“烟囱塞子”。身穿白衬衫背带裤的女大学生正低着头红着脸地挨批评，老师傅边教训边把工作帽戴到她黑亮茂密的发顶……
动力车间、冶金车间、铸造车间、涂装车间、物资处、冲天高炉、烟化炉、喷漆房、焊烟除尘……我走进这原生态的博物馆里，也走进了一段80多年的峥嵘岁月里，走进那个红星炉火乱紫烟，赧郎歌曲动寒川的清纯又荣耀的钢铁年代。穿着工作服提着铁皮饭盒去上班的工人，胸中洋溢着朝阳，满脸都是国营大厂工人特有的骄傲。八点的钟声准时敲响，学生上课，工人上工，整个住宅区一片静寂，只有几个退休的老工人会出来散步遛弯。中午的铃声打响了，满面尘灰烟火色的大人们纷纷蜂拥走出工厂大门，急匆匆地赶回家给孩子做午饭。走在马路中间横冲直撞的孩子们根本顾不上看车，反正大人们最多也就是骑一辆自行车，肯定不会撞到我们。在物资处上班丁丁妈妈穿得干净，人看起来总是那么年轻，梳着个高马尾跟女大学生似的。胡大志他爸一下班就变成了非洲人，这要是晚上出门跟谁一乐肯定以为牙成精飘出来了。天天妈妈最臭美了，就中午那么一会儿工夫，还大波浪花头巾红嘴唇高跟鞋地捣扯，天天却是班里最脏的，跟谁一张桌都嫌他身上有味儿，跟班里最漂亮的文文坐一起还被同学嘲笑：“一朵儿鲜花插牛粪上了”……
大喇叭铿锵有力地高声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孩子们调皮地接上一句：天天回家搓麻将嗨天天回家搓麻将……惹得挨家乱窜的狗都嫌弃不已的侧目，无声地狂吠……
“安安，这里就是我们工厂当年的俱乐部。以前每年春节各个车间都会在这里挂彩灯，后来工厂搬到城东郊区去了，这一片要不是搞旅游开发，也就荒废了。不过现在每天晚上还有老年人出来跳广场舞的。这个俱乐部即使工厂举行典礼的地方，又是电影院。看，那里还有个老式买票窗口，不过现在也接受美团购票了。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每天都来看。”
“好，”秦安点点头，指着那片小树林里的黄楼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从前的工厂退休办，现在是综合卖场和游艺中心。那片小树林里有核桃树、琵琶、香樟、桂花、丁香……一年四季来捡叶子做中草药的人可不少。春夏时节花池里的鲜花开放时才美呢。春天开丁香、玉兰、山茶、蔷薇、牡丹……夏天开太阳花、串红、格桑、晚香玉、蝴蝶梅……我小时候最喜欢来这儿，可以吸串红的花蜜，还能抓连串的蜻蜓。一抬眼，密密匝匝的蜻蜓简直能组成个蜻蜓战队。不过抓完了回家，也被咬得一身的包，还得挨上一顿骂。”
“姐姐，你的童年可真是幸福。”
我无法做声了，那本来该是属于他的童年，却被我夺去了。我要怎么还给他呀！我正想着带他去我小时候的幼儿园里去看看，冷不防瞥见的一个高头大马的家伙让我瞬间改变了方向——脑门上长着绿豆大小的黑痣的家伙不是胡大志还能是谁！后面还有个黑红皮肤长脸方下巴的妇女——胡大志那个一开家长会在下面开小会的妈！母子两个人死盯盯地瞧着我好像有百世解不开的冤孽一般，吓得我赶紧躲到秦安身旁将自己缩成了小小只。
“姐姐，那两个人是谁？”秦安奇怪地问，“他们为什么总看你？你们认识吗？”他狐疑地用眼风一扫，那两个人又心领神会般地不看了，不知道什么毛病！
“呵呵，都是这片长大的孩子，可能见过吧。”我拉着他走进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食堂——现在是美食城了，“走吧，带你去吃正宗的两掺锅贴馒头和牛羊肉烩面。”
走进美食城，扑面而来就是浓郁得令人垂涎三尺的面香和肉香。白胶刻板的木制方桌和红皮圈椅，竹筒里的乌木方头筷，不锈钢铝盒里的肉丁辣椒酱，无一不彰显着三十年前的怀旧气息。秦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那些帽子工作服围裙无一不洁白无瑕的店员，和那凭票购买的从玻璃隔板后端来一碗碗肉多量足酱香满室的面，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姐姐，我们两个人吃一碗就可以了。”
“哎，阿宝！”一声婴儿般纯澈的呼唤让我惊讶地望去，是我儿时的好朋友丁丁！小的时候长发飘逸衣裙雪白的她现在接过了她爸爸的擀面杖，也成了美食街的白案大厨了，还好身材还没有走样，果然是小麦粉养人，嫩得能掐出水来。
“丁丁！”我兴奋地蹦起来跟她抱个满怀，“想不到你现在也成了美女大厨了！”
“比不上你，我听你妈妈说你在S市开花店呢！从小就喜欢溜到小花园去玩，总说自己是花仙子，现在真成花仙子了是吗？”她看了一眼秦安，“呦！这次回来还带男朋友见家长是吗？怎么有点眼熟……这是快结婚了是吗？真年轻啊！”
“哎呀不是的，”我轻轻推了推她，“是我弟。”
“你弟？”丁丁又打量了秦安几眼，目光中是明显的不相信，不过还是热情洋溢地笑道，“既然回来了，那这顿就得我请。两碗加双肉烩面，一斤两掺锅贴馒头，一斤糖油千层筋饼。我知道你这家伙不能吃冷热交替的东西，小菜就来一份热炝花生芹菜和烫五香干豆腐丝。”
“吃不了吃不了，这也太多了吧！”我连连摆手，“咱们店的东西我从小吃到大，那分量有多足我是知道的，你当我是大胃王啊！”
“你在外面那么久不回来，回来还不要多吃点！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在外面可吃不到呢！吃不了就打包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听话啊！”
没办法，我的那些发小都是这么实在！这面端上来快赶上脸盆大了，我只好要了个打包盒拜托店里的快递员送到我家给母上大人尝尝，自己则和秦安头碰头地分甘同味一份。
劲道弹牙，入口爽滑，面汤清亮如玉露，肉质绵醇赛飞龙。我正吃得鼻间流汗时，那个冤孽不散的身影又出现了！他点好餐买好票后，就大喇喇地朝我这边移山倒海般地过来，“咣”！大屁股一撞我整个人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秦安脸色一变，“啪”地一拍筷子站了起来，扶起我以后直视着对方，“你站住！道歉！”
“道歉？”胡大志那颗大黑痣像他的第三颗眼睛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安，“这丫头片子晾了我十几年，害得我到现在看哪个女的都不顺眼，都快出家当和尚了，我还跟她道歉？”然后一屁股坐到我旁边，跟头熊似的挤占了大半个桌子，“喂，看见我愣装看不见，感情是带回来个小奶狗啊？”
“一边儿去！”我不耐烦地用胳膊肘使劲怼了怼他，“也不说减减肥，跟头熊似的乱挤什么呀！再挤把你送动物园去跳火圈！”
“跳火圈干嘛呀！你把我送药厂去取熊胆得了呗！我这心都让某人伤痛了，还要胆干嘛呀！”大熊掌自顾自地捻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被我一筷子狠敲在手背上，“洗没洗手就吃？小时候的毛病还不改！”
“你别提小时候，提小时候我眼泪哗哗的！”胡大志拿起一张纸巾假模假式地擦起了鼻子，“小时候你当卫生委员天天检查我们手指甲脖颈子干净不干净，不干净的就告老师挨骂，我是不是天天被你告状？弄得我整天屁股被打得像发糕似的。你以为我不是掏泥巴就是搓土堆的我愿意吗？我不就是想找机会多跟你说两句话吗？结果你……你……你伤了我这颗纯洁的少男之心啊……呜呜呜呜……”
“该！谁叫你动不动就扯我辫子！”
“我不是看你可爱吗？学没学过少儿心理学啊？我那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你送我一塑料袋纸苍蝇也是表达感情的方式？”
“那是千纸鹤，我不是叠不好吗，又不想假手于人。”
“那封说我高大英傻的信呢？你怎么解释？”
“我是想写高大英俊，俊还写错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形容男孩的，哎呀，你原谅我一下吧，那个时候我才小学四年级，我知道什么呀！”
“哼！你知道的可多了，你还知道上课假装捡橡皮的机会偷看……”话刚说到这儿只听得“腾”地一声，秦安已经站了起来，脸阴得像下要下暴雨似的，一把拉起我的胳膊向外走，“我们回去吧！”
“哎哎哎阿宝！”胡大志紧赶慢赶地凑过来扯过我的手，“我跟你妈妈要了多少次你的微信，她都不告诉我。我求求你了，你就加我微信好友吧。这样你回去上班的时候，我想你的时候还能看看朋友圈啊！”
“哎呀好吧好吧！”我真是拿这个纠缠了我小半辈子的脑残粉没办法，不就是幼儿园里吃早餐的时候我把自己吃不完的炉果给了他，丢手绢的时候我把手绢丢到了他屁股后面了，就被他啪嗒糊上甩也甩不开了。小学、初中、高中这漫长的十二年因为他我受了多少取笑，谁惜得要那些香橡皮，根本不好擦字！谁愿意收那些贺卡，不是奥特曼就是大黑甲壳虫，里面的祝福语还写得错字连篇！谁乐意喝那些活性乳？一股子怪味儿我捏着鼻子喝都差点吐！尤其是让我受不了的是他那些兄弟整天追着我叫嫂子，哪个男生跟我多说一句话都会有被茬架的危险……他在我身上犯的罪恶，简直是罄竹难书！
“我说你也正经找个女朋友好不好？找不着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边打开微信边念叨胡大志，“不行我帮你约……”话音未落手机就被抢了回去，秦安的脸已经红到了发根，眼睛漆黑地如暗夜的森林，似乎随时就有熊熊烈火烧亮一片天际。他的鼻翼微微舒张着，似乎每一缕气息都能化成锐利的剑芒。他一语不发地拽着我的手夺门而出，似乎要飞起来！
“喂喂喂，阿宝阿宝……给我留微信啊……”胡大志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可秦安的握力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让我根本无暇回头，只能踉踉跄跄地被他扯着，直到十五分钟后才慢慢放松。
“你有病啊！”我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其实并不疼，只是我心头有种莫名的既愤怒又火辣辣的感觉，“我跟发小说几句话，你至于吗？”
他挑了挑眉，“他是在调戏你，你看不出来吗？”
“哎呀！他就是那么说话的，油腔滑调的。”我哭笑不得地揉揉秦安的头发，“我跟他十几年了，一直都这样的！”
“一直都这样？”秦安突然像被烫伤了一样，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你……你……”他的胸脯像海浪般一起一伏，半晌方按捺下激动的情绪，“你和他……”
“他追了我十几年，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我也只是把他当一个小伙伴而已啊！”说完这话我自己都奇怪，我跟你一个毛孩子解释这些干嘛，吃凉就不该管酸，轮得到你吃醋吗？“你不明白这里的事，这就是我们异性朋友之间的交往方式。你这个没有朋友的人是不会懂的！”
秦安的脸马上变得铁青起来，眼里的光如山雨欲来般风云变幻，可深处就是一片不可见底的哀伤。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似没什么怒意，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可那种气场却让我觉得既心疼又隐隐生畏。他默默无言半晌，终于克制住了所有濒临崩溃的情绪，“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他去我家跟母上大人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家了。我整理了一下今天刚收到的快递包——是我上火车前寄的，都是些自制的香包、花茶、香薰之类的，还有我们静好时光的宣传卡片，准备送给亲戚朋友的，这也是宣传我们店的大好机会。
我打算送了一支树脂桃花瓣手镯给丁丁，希望能给她招来桃花运。那瓶艾草精油给文文，现在正在“老凤祥”金店卖首饰的她一天要站十二个小时，小腿早早地患上了静脉曲张，这个正好适用。天天现在在市文化局当专业话剧演员，每天吊嗓子练声的，胎菊枸杞冰糖茶包是最合适他的。至于胡大志，其实我也给他准备了香蕉柠檬蜂蜜美白膏，希望能帮他淡化一下那颗大痣，早点找个女朋友，省得整天五迷三道地跟我犯魔怔。可是这份礼物，我怎么现在不敢送了呢？
罢了罢了，先去看看我那小醋包吧！
秦安站在窗边，正对着他的后院里那颗青青矫矫的沙果树。老爸说，那树下埋着秦叔叔的胞衣，所以长得直壮山岳迥干春云，直到今天也果实累累甘甜如蜜。可他那未曾谋面的儿子，却在凌迟般的酷刑里整整被戕害了十八年。
我站到秦安身边，看他原来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读着——是《哈佛口才全学》。而他手边，还放着《语言的突破》、《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羊皮卷》、《人生不设限》等一系列经典励志书籍的心灵读本，有改善自我的，有迈向成功的，有提升团队精神的，有克制不良情绪缓解压力的……我好奇地翻了翻，“安安，这是从秦叔叔的柜子里找到的？”
“爸爸看了这么多的书，他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秦安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盯着书，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不是看书多才会讨人喜欢啊，这两者没什么必然联系！”我揉了揉他的头，“真是个傻孩子！”
“可是，我想知道一些事，也许只有书才能给我答案。”
“什么事？跟姐姐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秦安合上书看着我，炯炯的目光如盛满了月华般，似嘲弄又似自伤，梦呓般地叹着气，“我想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人厌恶，我想知道怎样才能做个讨人喜欢的人，我想知道怎样才能适应复杂的人际社会，我想知道怎样去付出感情才能不被嫌弃，不至于把真心看得一文不值。”
“安安，你别这样说行吗？”我握着他冰冷得颤抖的手，不知不觉中眼泪涌了上来，只能用意志力艰难地噙着不让它漫延。“你要姐姐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没有人厌恶你，你是优秀可爱的男孩子，没有人践踏你的真心。”
秦安捧起我的脸，用手指轻轻拭去我的泪水，柔声问道，“姐姐，你是为我而哭吗？为我这种人，值得吗？我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人生中整整十八年，不容于家，不容于校，天下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所！”他如受了重伤般扶着墙踉跄踱到沙发上坐下，“姐姐，我看不明白这个纷纭复杂的人际关系，我看了那么久，就是看不懂。我输了，一败涂地。我累了，我想放弃……”
“放弃？放弃什么？”
秦安打开旅行箱，拿出一本砖头般大的笔记本递给我。我打开一看，立刻惊呆了，里面竟全是密密匝匝的人际关系沟通技巧的笔记：“人际关系的基础是彼此间的相互重视与支持。任何个体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接纳他人。喜欢是有前提的，相互性就是前提，我们喜欢那些也喜欢我们的人。人际交往中的接近与疏远、喜欢与不喜欢是相互的。个体期待人际交往对自己是有价值的，即在交往过程中的得大于失，至少等于失。人际交往是双方根据自己的价值观进行选择的结果。自我价值保护是一种自我支持倾向的心理活动，其目的是防止自我价值受到否定和贬低。由于自我价值是通过他人评价而确立的，个体对他人评价极其敏感。对肯定自我价值的他人，个体对其认同和接纳……”
我越看越迷茫，越看心越乱，越乱越觉得心痛，“安安，”我扯着他的胳膊大声质问着，“你没事记这些做什么？这都是些什么呀！”
“是我读书的心得。没有人教我怎么跟同龄人相处，没有人教我怎么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相处，我只能自己看书去学。我天天把这个本子带在身上，没事就去翻看，时刻让它教自己该怎么去说话，怎么去交朋友，怎么去讨别人的喜欢。可我还是没有学会，我在这方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最差的差生……”秦安一把夺过本子，“唰唰”几下就撕掉了好几页。我赶忙扑上去抢，却根本抢不过他。他就这样撕着自己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费心钻研的心血，撕毁了自己曾经的期待。飞舞着的纸片化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泪光，只有无尽的荒凉与空洞，似厚重冰雪覆盖下的寂寥的荒原。
当纸片落尽时，我哭着打了秦安一个耳光，悲愤地逃离。
秦安，你这个混蛋！懦夫！疯子！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我妄想逃离爱情和伤痛，逃离得太快，快得几乎忘记了穿鞋子，以致现在的心都鲜血淋漓。
【编辑：杨雨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