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鸡鸣(散文)

作者:朱建军    发表时间: 2025-04-20 14:47:48     阅读量: 336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公鸡高亢响亮的啼鸣总是如影随形。特别是在黎明前的暗蓝里,一声、两声、三声……带着破晓的力道,像刀刃劈开浓雾,余音在青瓦屋檐下盘旋,惊醒了檐角栖息的麻雀,扑棱棱掠过长满了绿色的菜园;鸡冠抖落霜花,尾羽簌簌颤动,仿佛要将沉睡的山峦整个掀翻。那一声声清脆而有力的啼叫,仿佛是大自然的闹钟,准时唤醒沉睡中的山村。它唤醒了酣睡的农夫,让他们开始一天的劳作;它唤醒了慵懒的太阳,让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它唤醒了寂静的山村,让炊烟袅袅升起,也唤醒了一天辛苦而充实的生活。此时炊烟从土灶的烟囱里懒懒升起,狗在院角抖了抖湿漉漉的耳朵,溪水也开始在石缝间叮咚作响。母亲搓揉面团的手沾满麦香,父亲扛着锄头跨过门槛时,鞋底带起昨夜未干的露水。鸡蛋还温热着,在竹篮里滚出细碎的光,仿佛刚从晨曦的胎衣里娩出。

在那个钟表还非常稀缺的年代,山村的人们没有现代化的计时工具,只能依靠观察天上星星的位置和公鸡的啼鸣来估摸时间。公鸡的啼鸣,成为了他们生活作息的重要依据。因此,这啼鸣在山村人的心中,既平常又重要。说它平常,是因为这只不过是农村生活中最自然、最寻常的一部分,就像一日三餐一样不可或缺。然而,随着时日的推移,尤其是钟表逐渐走入寻常百姓家之后,公鸡的啼鸣就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了。它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公鸡的作用也更多地被局限在了“踩蛋”和供应食肉上。

离开山村后,我定居在县城,那里少了山村的宁静与纯朴,多了喧嚣与繁华。公鸡的啼鸣,成了我偶尔在梦中才能听到的旋律。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些清晨的时光,公鸡的啼鸣如同一首悠扬的乐曲,回荡在我的记忆深处。

再后来,我搬迁到了现在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听鸡鸣更是成了一种奢望。城市的喧嚣与忙碌,让我更加怀念山村的宁静与和谐。偶尔在电视剧中听到鸡鸣的声音,也会让我心生感慨,仿佛那熟悉的啼鸣能够唤醒我麻木的神经,带我回到那个纯真而美好的童年时光。

电视剧里突兀的啼叫惊醒了空调制造的恒温梦境,我恍惚看见时光的褶皱里,一只褪羽的公鸡正用喙尖叩击钟面,将锈迹斑驳的刻度啄成满地的碎金。

祖父的烟斗曾与鸡鸣对过时辰。他总说钟表是铁打的囚笼,而鸡啼是流水的漏刻。那时山村尚在混沌的时序里酣睡,唯有公鸡站在草垛上,把喉咙抻成一根绷紧的弦。

县城的清晨被自行车铃切割成碎片。我站在新建的居民楼阳台上,试图从混凝土缝隙里捕捉那缕熟悉的颤音,却只听见邮递员自行车的链条在生锈。偶尔在菜市场的角落传来半声鸡鸣,像是被柴油发电机轰鸣掐断的残响。祖父的挂钟在迁徙途中停摆,表盘上的公鸡图案褪成灰白,唯有鸡鸣仍在玻璃罩内循环往复,成为一枚永不磨损的唱片。

而今在钢筋与霓虹的褶皱里,鸡鸣成了被封印的标本。某个深夜,我猛地推开窗,却只灌进一腔汽车尾气的腥甜。忽然明白,那些被钟表驯化的时光,早已将生命的原声篡改成了电子脉冲。我们习惯了用分秒丈量日子,却遗忘了鸡鸣里藏着二十四节气的密码——春分时的啼声带着青草腥,冬至的晨唱裹着霜粒的冷。

昨夜暴雨骤至,我在雷鸣的间隙竟捕捉到一缕微弱的啼鸣。推开窗,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而那只虚拟的公鸡正站在空调外机上,用电子合成的音调模仿着远古的晨歌。雨水顺着它的塑料羽管流淌,仿佛流淌着所有被文明阉割的乡音。

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静静地坐在窗前,闭上眼睛,让思绪飘回那个遥远的山村。我仿佛又能听到公鸡的啼鸣,那熟悉的声音如同一条纽带,连接着我和那个纯真而美好的童年。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那份对山村的眷恋和对公鸡啼鸣的怀念,都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编辑: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