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眼村庄(散文)

作者:老屋    发表时间: 2025-04-27 09:29:25     阅读量: 118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村庄渐变,人心散落。驻足时代的风口,远远地望去,只见村庄还在延伸,且麻糖似的拉长,弯弯曲曲,既而折叠为内心的渴望。

 

乡村马路

 

去年腊月二十二日,应同事邀请,下村走访慰问——

落叶碎零,阴冷附窗,随风化去冬天的季节。我们坐着车子,沿“326”国道绕至岔口,滑进一条羊肠小道,于车速的加减至窗口的风景中,感觉村庄的道路不是很好,过沟临坎,急弯陡坡,吃力前行,特别是邻近农户门前,却是一路沿街阳,窄如薄刀梁,逼得让人有些害怕。

进入寨子,师傅本想找个稍宽点的地方停车,可是那狭窄的过道,始终漫延着车子的滑行,司机一再的选择还是往前走,最后沿道尽头,好不容易才将车子倒转。

实话说,假如村庄的马路修宽点,就有利于乡村的发展。譬如,运输建筑材料,大车能进能出,降低成本,当然更好……从长远来看,随着农村经济社会的发展,很多人将来也要买车,到时候才后悔原来的交通规划就太晚了,因为沿路很多地方已经建了房子,要想扩宽就十分困难,不得已的时候又要强行撤除,重复建设,增加成本。

我们刚下车,村干部已经赶到,知情而感,为马路难行而不断摆脑壳,支书倒出心头的苦水,说:“晓你们感觉如何,我觉得现在农村发展很艰难,土地落到一家一户,最不好协调。就我们村而言,你是这样想,他是那样做,意见难统一,又无权干涉人家,特别是涉及公益事业,不占地便罢,占地就有人出孤管(难题),千方百计阻拦,有时叿得猴子推大磨,八天八夜不熄火。有的人要说真正是依靠土地在生存,我看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主任摆手道:“有些土地几年八家(长期)都在放蛇,连树树都长好大了,且从来没有去管过,可是涉及要地的时候,他就认为机会来了,上下嘴皮一合,漫天要价,任你嘴巴说破皮,结果就是不行。当初,我们这条公路就是这样,有人害怕占地,这样阻拦,那样名堂,最后熬不下去,就顺着老路走,要直不得直,要宽不得宽,只有随弯就弯。”

会计激动,插话道:“修路还不算,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道路硬化,最初我们修路的时候,本来有些地方还有点余地,可是由于硬化人为‘上环’,最多只能做四米宽,多一点都不行,否则就不予验收。其实,作为人行道就宽了点,作为马路就太窄了,别说找个地方停车,连错车都很困难,真是活人的思想,死人的规则,无奈呀!”

“流水易聚,人心难齐!”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因为主观努力不够,而是因为客观条件有限……常言说:“团结能成大事,开明能成好事,破立能成美事,超越能出奇事。”

 

老人的家

 

村干部带路,首先去一位老人家里,老人不在,但门是开着的。我放下手中大米,再看破门,联想曾经,那门是好的,且一丝不漏,绝够较好的生活环境。

支书猜透我的心思,说:“不错,曾经这门是好的,包括房子都装修得很漂亮,就因为儿子成家,媳妇不孝,便作‘楚河汉界’的分隔。从此,父子不相往来,后因‘战争’对抗,重拳出击,致使门板散架,虽经‘抢救’,终成‘脑瘫’。”

忽然,随行同事惊讶道:“你看,这老人家还可以,今年杀得有过年猪!”霎时,我非常高兴,心想有过年猪杀就好,可是支书摆脑壳,说:“没得,我非常清楚,好多年没见猪毛了,哪得年猪来杀!”

我上前细看,见院子里确实有些血迹,若论时间,最多个把星期……但不管如何,多望猪毛与血迹跟老人的生活有关,或为老人独自所有。于是,我去屋里转了一圈,然不见蛛丝马迹,倒也好,虽然没有年猪可杀,也还能听到杀猪的声音!

过眼破烂,灰尘四壁,除堂屋右面板壁稍微好点之外,真是难找块打样的。我吹灰其间,仔细辨认,板壁上还残留着时代的炭迹:“土灰5背,清粪36挑,土粪12挑;修水利,造良田,精耕细作,粮食生产上万担;农业学大寨,思想要统一,行动更要快……”

转至房子右面,只见一间牛栏并连,破烂不堪,仅剩几根骨架支撑,透其砾间,重叠多年,还有那檐上的瓦片,也如晚秋的落叶,总是颤抖不定,特别是两根骨梁上,硬硬臭臭,敲着几块装板,板上生着“老木菌”,菌上重菌,菌干菌烂,累着岁月的蹉跎与无奈,不知败落了多少年,若是一夜风来,难免有灭顶之灾。

再看房子左面,原自一体的身躯,仿佛像生了一场大病,歪歪斜斜,毫无健康之态……从屋檐的腐烂,到瓦片的飘移,略知其时间的进程与牛栏同步,父子间的距离,亦因此而遥相甚远。主任说:“当年这边是分给他大儿子的,起初还在这里坐,后来因父子矛盾,儿子搬离,你也不管,我也不管,就烂成现在这个样子。”

檐下零乱,灶头青苔,破瓦断砖,枯草秋黄,依然吹着亲情的冷淡与荒凉,特别是那灶孔头,不知是哪一年,何日来风,又何处飘来一颗泡桐种子,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房屋围着泡桐,泡桐怒目房屋,竞相对峙,互不让步,许至老人归天之后,才会烟消云散。泡桐还在硬气——老不死的,我已经长大,冲烂了屋檐,高出了房顶,你还能怎样?告诉你,我要让你永远潮湿,过着坡上不是坡上,屋里不是屋里的日子。

房子也指着泡桐——别以为你长大长高,就有什么了不起,其归根到底,你还是在这屋里生的,你敢说离开屋基、离开房子、离开灶孔吗?我也要告诉你,不怕你年轻,你也会老……过去,我是你的父亲,现在依然是你的父亲,百年之后还要升为祖宗。俗话说“麻布口袋,一代还一代”,也许待你儿子长大那天,就是我今日的到来。

不多时,老人回来了。他腿脚有些不便,走路缓慢,且拐去拐来的,再看他驼背如弯弓,老脸如古树,满头灰发,乱糟糟一团。略看其间,不乏透着心灵的孤苦与精神的错乱,以及营养不良的反映。我问老人高寿,他说:“快了,还差几个月满八十岁……老伴去了山东,多年未回,现就一个憨包儿随我生活,还是以我为主。”

返回途中,支书说:“他有四个儿女,其中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部成家。二儿子原于本分,妻子嫌弃,早已离婚,后来虽然找了一个,但是一个精神病人,带到广州去打工,不慎走失……他日夜焦虑,成了一个精神病人。早年,他大女儿被拐,妻子得知,随后看望,结果一去不复返,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二女儿虽然落户近处,可是家庭恼火,难以顾及老人。”

老人的家,老人的生活,其子的负担,以及对妻子的无限思念,自成晚年的悲哀与忧愁。

 

精神病人

 

车轮绕轴,热心余程,结束对老人的慰问之后,我们又匆匆赶到另一个村庄——

约过二十分钟,就到了主任门前,其“三职”干部就在那儿等待。我们下车之后,简单交换了意见。支书说:“上个星期,我们对全村的农户进行了摸底调查,并统计上报名单,如果现在要去走访,就看两户重点户。”

我们绕着太阳背转的山坡缓缓而上,七弯八拐,到一个精神病人的家里。主任说:“这个精神病人是一个年轻人,年龄不大,快满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纳入二类低保户。”

上至院子,观其房屋,不显破烂。其实,作为农村来说,还算装修不错……近看门锁,风雨交蚀,锈迹斑斑,早已无人问津。支书说:“这家人以前还可以,他们总共两弟兄,大哥住在上面,这儿是分给他的,他老汉们在山那边坐,估计他也在那边。”于是……

沿路漫漫,油然所思,再好的房子也要有人住,没有人居住的房子,不但屋里霉臭,而且烂得很快。人们常说:“虽然房子是家的象征,没有绝对不行,但有房子无人居住,那只能叫财产……”不出所料,精神病人就在那儿,主任说:“他原是一个健康之人,因曾经外出务工,脑壳受伤,留下后遗症,开始不怎么严重,只是偶尔有点‘搭铁’,后来因大哥结婚,后家陪嫁了电视机。他朝日守着看,与大哥大嫂共同生活……”三年岁月,里面床铺,外面沙发,一帘幽梦,就迷失在了异常奔行的人生路上。

为何精神病人的父母相隔较远,据说:“一则近自家山林,就地取材,进出方便,不愁早晚柴火;二则地头较宽,喂几只鸡,生几个蛋来吃,有时累到三五十个,也顺便卖点盐巴钱。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图饮水方便,因后山有出水,能架设管道进屋。假如在老房子那边,定要炒干货吃。”

精神病人的父亲也是病歪歪的,身体非常不好。最近,他又生了一场大病,雪上加霜,骨瘦如柴,看起像个“风吹灯”。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蹲在门边,回忆过去,说:“曾在玉屏修过‘湘黔铁路’,还是领班,每天吃六两粮食,开始是糙米饭,后来全是大米,吃得特别有劲,而且还有生活的歌声……后来回家,当了几年生产队长,也从来没有落后过,可如今是进气好找,出气无门呀!”

精神病人的母亲更是凄惨,就在他父亲生病两年前,于赶场回家突遇车祸,历经抢救,死中得活,最终成为木偶人。开始两年下不得床,后来虽说能够慢慢走,但比蜗牛还要慢,语言功能恢复特别差,说话打省略号,半天不得一个字。她身体瘦得可怜,左手如干柴,右手不停地颤抖……听“风吹灯”说:“有时叫她去炒菜,锅烧得红红的,就是想不起要放油,结果一瓢冷水下去,锅又炸了。”

精神病人的依靠还是以父母为主,他父亲尽力管他,常将他搜在屋里,早晚拿饭给他吃,千万不能失手,因为他到处乱跑,让人难找……假如有一天,精神病人的父母归西了,又将是怎样的结果?

滤眼村庄,进户出户,一天慰问,一天收获,卷宗长筒,不断缩放在悲凉的世界里。



【编辑:张若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