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往事

作者:田南    发表时间: 2022-12-15 15:13:34     阅读量: 373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在人们的记忆中,年少历经的许多事,就像存放在储物室的物件,静静的搁置在不起眼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多已逐渐淡忘,但有些事,有些人却永远无法忘记。

我是出生在三房祠堂,是我们刘姓的家祠。那时祠堂仍保持着旧时徽派建筑风格,青砖黑瓦,马头墙,祠堂内正中有天井,后有厅堂,两边是厢房。听娘说,那时家里很穷,爷爷用田泥作砖,三年亲手建造的土砖房因1958年生产土肥料被生产队无偿征用,新建的房子在也刚筑好地基,一家人只好暂寄住祠堂,我便在这个临时寄居地,来到了尘世。

童年时,那时大人们经常去山里背树,没人照顾的我,大部分时间是在摇篮里或木椅上度过的,且时常饱一顿,饿一顿,长得骨瘦如柴;傍晚时分,看见娘从山里背树回来,高兴得两只小手总拍打着摇篮木椅,嘴里咿咿呀呀直叫唤。

1970年正月,奶奶带着全家十多口人搬到田南新居。新房子建在荒山前,修得比较大气,楼上楼下共有16间住房,房中一个大厅,可以摆8张方桌,中间有2米的过道。我自小就在二楼读书写字,二楼楼顶没有楼板,睡在床上可以透过瓦缝看见屋外的天光。新居的前后院各有几百平方米的菜地、果园,种了麦梨,柑橘,桃子等果树。后山是叔叔亲手栽下的竹林,约摸有二十几亩,每年的竹笋是挖不完、吃不赢。2012年,房子重建,我父亲三兄弟依然保留了它微派建筑原有的风格,还在后院再兴建了一排平房,前后栋之间建了回廊,左右建了围墙和圆拱门,俨如北方的四合院。

我就是在这个小院里快乐地长大。这个农家小院,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年后,我在基层乡长、书记时,亦极力倡导百姓利用荒山荒坡建房,不占用基本农田。我觉得农田是先人留给后人赖以生存的家底。而今,一些地方占用农田建房,或许是一笔“断子绝孙”的孽债。

在我四五岁时,经常被伯父伯母接到他们工作的吉安地区良种场小住。这期间,我跟着两位堂哥在池塘里学会了游泳

 也爱上了游泳。依稀记得池塘的水面飘浮着许多水浮莲,孩子们放了学就像水鸭子一样在池塘嘻闹。在这里兴桥饭店,我平生第一次吃葱花肉包。那热气腾腾的肉包,从竹制蒸笼里出来,雪白蓬松,香喷喷的,用嘴一咬,露出那葱花,那肉油的鲜味夹着那么点的咸味,美滋滋的,甜滋滋的……我一连吃了五六个,难忘的味道,让我至今留恋;记得一个周末晚上,我们坐拖拉机去地区工人俱乐部看《万紫千红》电影,结果在回来的路上,我的毛线衣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拖拉机不密封,坐在座位可以看见马路上的沙子。为不让受凉,我穿着堂哥的毛衣,一个月后,伯母请裁缝师傅帮我做了一件新的。

 在吉安伯父伯母家住了半年,回到田南老家,我满口的吉安话。娘笑着拍打我屁股:“吃了奶就忘记娘,你古个冇良心咯”。后来,娘再也舍不得让我离开。

小时候,我很胆小,腼腆,像个小姑娘。记得父亲和奶奶第一次带我到县城红卫照相馆照像,我就给搞砸了。当时,照相的师傅让我站在凳子上,自已则一面摆弄着大炮一样的相机,一面嘴里不停地唠叨:“头靠右点,靠左点,抬头,微笑……”,奶奶和父亲也跟着叫”抬头!抬头!……”,他们越叫,我就越害怕,越把头往下看!父亲气得扇了我两耳光,说:“真是个冇用的家伙!不照了!”。以至于童年的自己长成啥样,我至今不知,只晓得家里人都喊我”柴猪”,可能是很瘦很瘦吧。

我与小伙伴七子和晓壮,每天在安山冲里、毛子山等几处地方有草叶茂密的地方放牛,还称这几个地方为”根据地”。我们指定了放哨,宿营的场所,还将哥哥的红领巾拿来当“营旗”。我们欢地在屋前屋后的薯窖坳上、黄泥坡上滑壁,在新江里洗澡,在小水圳里搬泥鳅……;夏天,我们打着赤脚去摘地角梅、猎猎芯、杜鹃花;冬天在山上摘茶耳、野枣子,用毛管吸茶花糖吃。那时,哪个大队放电影,我们都会一窝蜂跟着大人去,哪怕是下雨,当时,村里都是石子路,村与村之间都是石板路,碰到雨天,我们总是踩光亮的地方,大部分是石板,也有不少石板没了堵了一堂水,踩得整个鞋子,裤子全是水,但回想电影里精彩动人的英雄人物,什么苦都不觉得,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是看红色电影长大的,什么《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洪湖游击队》《智取华山》《上甘岭》《英雄儿女》《闪闪的红星》《铁道游击队》等影片不知重复看了多少遍。

在我家,打猪草也成了我的专利,也是娘嘱咐我的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我总是急吼吼地做完家里吩咐的事,转背就与小伙伴游戏去了。那时,踢房子、打纸板、推铁环、躲谜藏等游戏,是我们闲暇时常玩的节目;有时饿了,孩子们也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不光彩的事,如到别人家果园里偷柑橘,到七队里偷薯吃等。等告状到家里,奶奶和娘对我的那顿板子是少不了,我边躲闪边哭着发誓保证再不做坏事了。

农户人家养狗,养牛的多,我们村差不多是户均一条狗,一头牛。疯狗牛狂的事情经常发生。记得有一年,我也不小心被疯狗咬了,娘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带我到中医那里去吃草药。幸好咬我的狗沒有真疯,如若真的被疯狗咬了,就回天无力了。娘还听说某某地方某人被真的疯狗咬了,发作起来也跟疯子一样,见人就咬,家里人无奈,只得把他关起来,后来他还是被死神带走了。人啦,往往越怕什么,越撞见什么。第二年春天,我养的黄牛也疯了,关在牛栏不敢放出来,后来生产队请来大队的民兵连长刘甫生过来处理。只见刘连长躲在牛栏的窗户边用枪瞄准狂躁的老牛,连打了三枪,它才轰然倒地。我那时小不懂事,拿着扁担就往刘甫生连长打过去,哭着闹着要他赔我的黄牛!后来,叔叔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泪眼婆娑的我。

俗话说,“大人盼插田,细伢子盼过年”。我就最喜欢过年时家里来客人,来了客,娘会切腊肉吃,可以用腊肉汁拌饭吃,那味道至今记忆犹新;过年,在我们家特别隆重,大年三十的年夜饭,爸妈把家里有的鸡鸭,腊肉,蹄花,鱼等各种菜都配齐,堆台满桌,平常不让我们喝酒,大年三十也开诫,吃完饭后,妈妈给我们每个人一碗生姜萝卜菜,用盘子端过来,像招待客人一样那么热情,一年到头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并端上各种花样”玩杂”供大家品赏,尔后叫我们依次洗澡换上庙贝秀谋做的新衣服,妈妈做的新布鞋。爸爸拿一把2角的新人民币,每人10张作为压岁钱。伯父伯母从吉安回来的那一年也会发红包我们。守岁时,爸爸喜欢把我们兄弟四人叫在一起,围在火坑边烤火,听他讲《南征北战》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四渡赤水》等故事,爸爸讲起来栩栩如生,手舞足蹈,活灵活现的,听得我们津津有味。小旭,小亮听着听着不到十点就睡着,我和大哥一直陪着守到半夜,直到开“财门”为止。就是因为过年时,我们能享受到一年到头从未有过的好“福利”,我就天天掐着指头,盼望春节早点来。有一次,刚到夏天“吃新”季节,奶奶坐在大门前石板凳上断豆角,准备午餐。我站在奶奶身旁,总是双手推着她的肩膀问:“奶奶,奶奶,什么时候过年?”,奶奶拿起豆角往我头上打,笑着骂:“你这个要吃鬼,刚刚过完年才几天啊?就又想过年呐?”。

除了盼过年,我也盼着大人带我走亲戚。我最喜欢去的亲戚,就是安福横江姨妈家。姨妈家住在一个山沟沟里面,方圆七八公里仅两户人家,与姨妈家隔山相望,但吆喝一声,对方便听得一清二楚。姨妈其实不是妈的亲姐姐,只因为他们都是上栗长平乡人,又性情相投,便来了个“义结金兰”。这对结拜的姐妹,感情胜过亲姊妹。姨妈生了四个孩子,老大老二已经出嫁。老三叫玉金,是一个和我同龄的男孩。他有一箱箱的连环画,都是在新华书店买的。我很羡慕他,每次去就贪婪地翻看。也就是从他那里开始,我喜欢上读书。姨妈家的老四也是女孩,还挂着清鼻涕。姨夫靠打猎为生,因此他家的生活比我们家要富裕的多,经常有野猪肉,野兔肉,野牛肉等野味吃。听娘说,多前年姨夫还是“打虎英雄”,我父亲在南岭修水库时落下的风湿病,就是吃了姨夫的老虎骨熬汤治好的。那时,我娘把姨妈家当成娘家,只要和父亲闹别扭,妈妈就带着我往姨妈家跑,而且一息就是十天半个月。

姨妈对我娘及我们的关心,关爱,帮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是我童年的一些零碎的记忆,其中的艰辛、苦乐、甜蜜,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无论离开多久,距离多远,故乡和童年,在我心里,都是人生的出发点,生命航船的起锚处,是离不开的精神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