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秋月圆的时节，万志伟买了奥迪轿车从外省直接开回村里，轿车在路上颠簸着，他在车上非常激动，浮想联翩……

三年前万志伟南方某职业技术学院电子商务专业毕业，正碰上史前最难就业的时节，他想回乡村当村长，与他争这个职务的还有一个人叫万来福，村里人喊他叫福俚，是万志伟的同年老庚，俩人是古村土生土长的后生。来福长得高大粗胖，颧骨高隆两颊丰润而油滑，他一张嘴好夸张出头露面表现自己，长大后到部队当兵去了，从部队转业后没有安排工作回到村里。刘志伟长得精瘦，为人诚恳憨厚，办事讲原则。他高中毕业后，考到地级市一所民办职业学院读大专。这对青年在村里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万志伟笑来福没有文化，来福调侃志伟读大学没有用，现在改革开放年代打跌都会跌到大学生身上了，你看你工作都找不到了。他盛气凌人地说：“我虽说是个当兵的，但有人脉，会办事，能力强。”万志伟反唇相讥地说：“咱们什么素质、学历，你是什么毕业的？”他们为竞争村主任职务互相抬杠，两个人既是哥们，又是竞争对手。

万家村坐落在金山四周被山围着的凹陷处，就像一个人的肚脐眼，这个古村靠山而建，村民傍水而居，坐北朝南，是典型的中国传统村落布局。因为偏远地势又高，多年来村里人进出都得翻山越岭。“养女不嫁万家村，养儿跳出金山湖。”这句村民流传的顺口遛，形象地反映了村里的贫困状况。紧邻万家村有个永红造纸厂，是个老牌的国营企业，当地的人都以进厂上班为荣，认为进了工厂就是进了保险柜。万家村因为地处偏僻，村民经常会穿过山间小路，把农副产品带到到造纸厂生活区做些小生意，厂里职工称这些人为“老表”。万志伟以满腔热情参加村主任竞选，自以为能当上村长，事后他才知道关键时刻，乡长吴万能力挺来福，竞选结果出来后，来福的选票遥遥领先当上了村长。志伟的朋友们摇头叹气，认为他没有听从劝告，拿钱物收买人心，抱怨他“不足与谋”。志伟竞选村长失败后，面对滚滚滔滔的金山湖水痛哭流泪，看着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感叹地说：“这古老、偏僻的万家村就一座山，一条河，一座庙，哪能容得下我和来福这两个大男人呢？”他家上有老下有小，要养家糊口承担家庭责任，他一时没有找到赚钱的路子，决定先蹬着三轮车解决燃眉之急。万志伟这天冒雨骑着三轮车，碰到一个斤斤计较又难缠的顾客，为了争几块钱讨价还价，他情绪低落又累又饿，不幸把顾客的腿压断，结果把自家在村前建起的一幢三间瓦房农舍拿去作了赔偿。万志伟倒霉时感觉人喝凉水都塞牙，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零工却叫人给骗了，白干了半月没赚到一分钱，把身上带的钱全用光了。他通过造纸厂下岗工人邓龙强的介绍，在“半岛豪园”小区建筑工地打工，莫名其妙地被开除了，家里过着四处借债生活的日子，彩电、冰箱都赔偿给了别人，连妻子陪嫁的那组沙发也卖掉抵债了，一家人被迫住进了低矮潮湿的土坯屋子里，家里除了锅碗再无其他。他妻子听他凝噎地讲着伤心话：“我丢了房子和工作，不知道怎样去赚钱，我真想一头撞墙死去……”妻子知道老公无奈便提醒他说，“我堂兄在广东开店，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在广东汕头办厂，这个人做电子商务有声有色。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这句话让刘志伟醍醐灌顶，突然找到了生机：“你还有做电子商务的同学，他叫什么名字？”妻子想了想说：“他也姓万，叫万小伟——他现在是个很大的老板了！”

万志伟乘坐大巴去广东汕头买了将近一百元的车票，坐长途大巴都有一个专属的用餐地点，车经过时司机和饭店老板就会强制性地要求乘客下车吃饭，万志伟无奈吃了一顿饭，花了50元，他摸了摸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元的零钞票。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打电话撒谎说已经到了目的地，联系好了工作。万志伟去的地方在市区偏僻的一个创意产业园，这是一个旧工厂改装的充满着艺术气息的文化艺术园。

万小伟董事长从外面出差回来时，听说有家乡人来了对他很热情，万志伟激动地握着万小伟的双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万小伟听了他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和遭遇后，他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困境，因此非常热心地帮助他。万志伟在万小伟的提携下，在他公司奋斗了三年，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他破茧成蝶了，实现了华丽转身。万志伟在外打工赚得盆满钵满，万家村有钱人新鲜排炉，他家从过去倒数而跃居第一。当万志伟想继续在广东施展才能的时候，他朋友邓龙强打来电话说，来福在村里当村长影响不好，上面不让他干了，万家村的人选举他让他回来当村长……

二

万志伟在广东汕头买了辆奥迪轿车，他请了个司机，要将轿车直接开回家里。司机认为走高速关卡太多，他说：“没问题。我家在农村很偏僻，一路无阻力开车很方便。不就是几个钱么？”万志伟给司机找了一个副手，两位驾驶员轮流开， 整整在路上跑了一天一夜。万志伟的轿车披着月色驶进万家村时，穿过一条条不规则的小巷，偶尔经过的猪、牛、羊圈，以及粗糙的土道，土道上随时可见牲口的粪便，都让他觉得农村朴实、本色、纯粹的特质，与城市的高楼大厦迥然不同。万志伟的豪华轿车在村中央刚停下来，西装革履打扮的他被一群大人孩子给围住了。万志伟的出现搅动了山村，村里的狗叫了起来，大人、小孩也喊了起来。他正与村里人交谈着，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万志伟接过电话：“喂？柳丽桃，找我什么事儿？”没想到对他恨之入骨的柳丽桃还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原来她是想要刘总的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

万志伟记得三年前他刚毕业的时候，他和来福在一起谈得最多的话题是找老婆的事情，议论那里的女孩子漂亮。那时志伟骑着电动车在县城找工作，他来到城北农场的一个大型绿色种植基地，看到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女从车上跳下，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长相甜美，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她看到志伟四目相对碰出了火花。这个姑娘叫周丽萍，她知道志伟是个大学生来求职的，便热情地介绍他到疏菜大棚基地打工，俩个人在油桃树下畅谈理想。这天刚蒙蒙亮，万志伟穿着破旧的绿军装，裤腿卷得高高的，沾满泥巴的赤脚在疏菜大棚基地里忙碌着；周丽萍割完瓜地里的杂草后，便坐在草棚下休息。突然一只银环蛇从树丛里钻出来，走到周丽萍脚边，万志伟见了感觉心跳到嗓子眼上，他眼疾手快，一棍子打在银环蛇头上将它打死。周丽萍却如梦初醒，感激地看着救助她的人。她们在疏菜大棚基地完事收工后，丽萍要回县城，志伟把她扶上电动车，丽萍一踩上脚踏板“哎哟！”叫道，“坏了，我脚崴了！”万志伟立即停下车，关切地问：“怎么啦？”低头弯腰为她捏脚。丽萍叫唤着就想要他抱她，志伟抱起她时丽萍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男子各个部位传递给她的气息，宽厚有力的臂膀，富有弹性的胸肌，她心旗摇曳，整个身子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两人到了农场的小屋里，丽萍的脚不痛了，她见屋子里没有人，便与万志伟又咬又啃地抱在了一起……

正当他要想向她求婚时，周丽萍却消失不见了。万志伟竞选村主任落选后，才知道她家里为她选了夫婿，那天她相亲的对象竟然是来福。周丽萍看不上来福，觉得他太庸俗圆滑，而觉得万志伟为人踏实，爱动脑筋，能吃苦耐劳而青睐于他。周丽萍苗条的身材虽然单薄，但看上去端庄秀丽，走起路来一阵风似的。来福的母亲指着她说：“这个贱人鬼迷心窍，我儿子这样好的条件都没看中，会去嫁家贫如洗的万志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万家村的房屋大多是老旧的土坯房，万志伟的童年就是在墙面斑驳脱落，房顶漏风漏雨的房屋中度过的。他娶到县城的姑娘周丽萍后，他妻子不愿住在这种冬天冷、夏天热的老土坯房子里，俩口子勤劳苦干积攒了一些钱，想要建房子独立生活。他爹知道她们的想法后要给儿子选地建新房，他爹在村东面看到一片荒地，就在来福家旁边选了块地，他家请来了施工队建房屋，宴请工匠们喝了些酒，在打地基时两家人发生了争吵。来福娘气势汹汹地执问志伟爹道：“你想在这里建房子啊？”“村里没地方，只有这块地方宽敞，又挨着你家，挺好的！”“不好，这里杂草都不长，能有什么好的？”志伟爹瞥了她一眼说：“怎么啦，你不愿意和我做邻居？”“金山啊，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在这里建房子不靠谱，破坏了风水！”“风水——？”志伟爹觉得这个地方紧挨着大路，地基在村尾出行相当方便，离老宅子可抄近路，就选中了这块地，便说：“就这个地方好，我就在这里建房子了！”来福家说：“金山，你这地基选得不对吧？这块地基明明是我家的地儿，你占了我怎么使用啊？”志伟爹说：“不就是一块空地么？平日里关系这么好，占了村里靠你家的地基不至于这样吧？”来福娘却斤斤计较地说：“我说金山兄，你占了我地基还不让我说了吗？你只想到自己怎么不考虑我家呢？再说你要想占地，应当征得我同意吧？”俩家因为宅基地之事吵了起来，俩家都急眼了，差点大打出手。建房期间来福娘对志伟家建房时沙石的运送诸多阻扰，严重拖慢了工程进度。志伟娘盛怒之下，叫来娘家一众亲戚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火头上双方站在被推倒的十八砖废墙旁，互相对骂起来。

志伟家总算建立起了一幢坐北朝南、水泥封顶的老式平房，院墙则是半石半砖杂混而成，围着一个大院子。他家欢喜地搬进这幢新房后，志伟娘坐在门口纳鞋底，她家有两只老草鸡用爪子在院落晒干的粪堆上刨食，突然窜出一条黄色的土狗，猛地一扑叼住了一只老草鸡。土狗被志伟娘驱赶后叼着老草鸡溜走了，老草鸡哀鸣着扑腾起了翅膀接着头就耷拉下来了。志伟娘将这事说给了他爹听，还顺着舌头提了几嘴她家跟来福家之前的一些不愉快之事。志伟爹打牌输了钱，见那土狗又来盯着院子的另一只老草鸡。志伟爹愤怒地摸出一把铁锨拍了过去，黄狗应声倒地瘸了一只腿，夹着那半截尾巴嚎叫着逃了。来福娘是村里有名的扛把子，晚上她站在村口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将打断她家狗腿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败家的赌鬼”、“找不到工作的儿子”、“ 绝户”。两家的邻居关系矛盾也越来越深，常常闹得鸡飞狗跳，水火不容。

三

来福没有娶到周丽萍，他到县城丽人发廊理发店找到一个漂亮的理发妹子。 来福结婚时村里人看到他老婆光彩照人，魅力四射，都说来福交上桃花运了，他洋洋得意。来福娶亲时志伟家没有参与他的婚礼。志伟也只是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来福从另一边把新娘接回来，没有经过他家门口。迎新娶亲有两条路，一条经过他家门口，一条不经过，经过志伟家门口的路距离稍微近一点。

来福自从当上了村主任后春风得意，在村民面前指手画脚，动辄训人，好不威风。他不管走到哪里身边总会有一大帮混混，前仆后继地围在他身边，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他心底的那点隐秘的虚荣心，渐渐膨胀了起来。“识相点，你知道选票上面该写谁的名字的。”一个嚣张的混混拿着菜刀站在一位老人家的面前，言语之中充满了威胁。那位老人家碍于他的淫威，只能颤颤巍巍地在选票上写下了“万来福”三个字。如此这段时间内在万家村内已经屡见不鲜了，只不过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敢上前阻止一下。知情人都知道他与吴乡长的关系“铁”。  来福在竟选村长时，曾经承诺当上村长后争取扶贫款为村民谋福利，他经常到乡、县有关部门拉关系、找门路，扶贫款终于批下来了，万家村分到了五万。消息传来村民们个个喜上眉梢，翘首盼望。来福在乡里争来一笔扶贫款，钱还没有拿到手，村里就为这笔扶贫款吵翻了天，村民纷纷到村委会诉苦，谁都想多拿一点。来福朝着争吵不休的人群大吼一声：“少扯那些没用的鸡巴淡，不是老子费尽心机的争来，你们捞不到一根毫毛，还能轮到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地叫唤！”村里人听说上级给万家村解决修路问题，拨付了三万元工程款，却不见款项的用处；而那五万元扶贫款大部分贫困户，却没有领到一分钱，骂来福心黑：“福俚，希望你在村里保持复员军人的良好形象，不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村民威胁说：“你要悬崖勒马，不要把事情做过了头！”

柳丽桃没事喜欢梳妆打扮，又懂保养，捂在屁股上的手掌白嫩细腻，指甲上涂着妖艳的指甲油，还戴着个宝石戒指，身体在宽松的花布裙子里晃动。来福娶到县城一位亮眼的美女，为了讨好她，在县城为她买了辆当时流行的女式轻便跑车，柳丽桃骑着时尚的跑车神气活现地在街头转悠，逢人就说我这跑车可是限量版的！她经常在女同胞面前摸出随身携带的口红，一边补妆一边说道：“我这口红可是限量版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她这个举动让村里人看不惯，不禁暗骂道：“你男人在外面敛财，整日搜刮民脂民膏，赚了不知多少昧良心的钱，你这小骚包，也他妈的跟着沾光显摆了，当心翻船摔跤！”

柳丽桃嫁到万家村后，清早起床梳洗，稍微吃点东西，就开始化妆了，化妆完毕收拾好必须的“装备”——化妆品、首饰之类后就出门了。临出门前在来福脸上亲吻了一下，甜美地说：“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生儿育女。”柳丽桃和来福一前一后快乐无比地骑着多人自行车，嘻嘻哈哈哄笑着。万志伟看到这对夫妻很不顺眼，他听说来福以权私谋，捞了扶贫款和集体的钱财，中秋时节把他喊到万氏宗祠发泄说：“我们万氏宗祠将‘耕读’的字样隽刻在腰墙上，寓意‘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精神品格。你这样当村长像万氏后人吗？你怎么可以利欲熏心、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