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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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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木石
加入时间:2023-02-10 14:16:34
所在地:江西省萍乡市
作者简介

李晨日,笔名木石,教师;一九八四年开始发表自由体诗歌。近年来有散文、新、旧体诗词散见于《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中国诗歌报》、《赣西作家》等网络文学平台或纸刊。创作有中篇《遥远的河》,《不锈的铁环》等当代题材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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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

一枚落叶飘落在车头,浅黄的叶面,苍虬的叶脉。我下车捡起它,秋就落在我的手中。

哦,是秋天来了。

秋,怎么能没有落叶呢?一叶知秋,那浅黄的、斑驳的、卷曲的落叶,在夕阳里,纤细的叶柄撑起宽大的叶片,零零总总挂在树枝上,与夕阳的金辉合为一体;那些被秋风扯下的落叶,则在细雨中曼舞而飞,它们随时随处占据我们的视线,成熟的本色便从此少了春夏的稚气。

我最喜欢在夕阳中看落叶,看那天地间一片金黄。真不知是夕阳铺染了落叶,还是落叶灌醉了夕阳?当它们飞到我的胸前,落到我的头上,这时候,我忽然感悟:太阳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西下,树木从春芽萌发到秋叶飘零,不是一种自然的天运和生命的轮回吗?我凝视那满地的落叶,哪里有诗人眼中的萧瑟,它们层层覆盖大地分明是在守护着夏给大地带来的温暖;哪里有生命行将尽头的慨叹,任凭秋风漫卷,沙沙的落叶声依旧不失自然的安详。落叶在秋阳或细雨中没有寂寞和孤独,那澄黄与火红,是它们倾尽自己一切的最后华彩,是献给秋的最后的诗行。

秋天是多愁善感的。因为落叶,有多少长相思别的留恋,有多少怅然若失的记忆,又有多少行不得志的失落与蹉跎?

我想到了隋朝孔绍安的《落叶》诗:“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这是一种家国破亡之后身在异乡的飘零与无奈,强烈的思乡之情以至于落叶令他惊心与纷乱。还有,南北朝诗人萧综的杂诗《悲落叶》,诗中写道:“悲落叶,联翩下重叠,重叠落且飞,从(纵)横去不归。长枝交荫昔何密,黄鸟关关动相失。夕蕊杂凝露,朝花翻乱日。乱春日,起春风,春风春日此时同,一霜两霜犹可当。五晨六旦已飒黄,乍逐惊风举,高下任飘飏。悲落叶,落叶何时还?夙昔共根本,无复一相关。各随灰土去,高枝难重攀。”他以落叶悲哀命运不济,慨叹世事兴衰、王朝更替,那些曾经繁盛的王朝,显赫的王族、贵胄,一切都如落叶凋零。

历代文人,往往将凌厉的秋风、凄冷的秋雨和飘零的落叶与自身的命运结合在一起,让我们忽然读到了太多逢秋的寂寥与悲愁;也许是秋天高远的天空与略显沉寂的大地,又或许是人生无常、现实残酷,让他们忽然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与无奈,因而,每当落叶飘零时,才会让人在无限的凄楚与伤感中,触摸不到落叶的温度,听不到落叶那从容的吟唱。

我低头凝视掌中的落叶,二十四年前的一段经历竟如秋叶一般落在眼前……

“老师——”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我后面响起。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时,一个圆脸,头发和脸色略显蜡黄的女生跟在我身后。

“嗯,你有事吗?”我问她。

“老师,”她还是那样怯生生的,“我爸爸说,让我先交一百,您能把课本发给我吗?”她摸摸索索从那条裤管上打了几个补丁的裤袋里拿出一叠各种面额的钱要交给我。

“哦”,我一边应声一边朝办公室走去。小女生紧跟在我身后。

我因为得罪人,刚从中学被领导贬到这所偏僻的山村小学,我并不了解乡村小学的情况,没交清学费能不能发课本我并不知道,在中学却是不允许的。我在破旧松动的办公椅上坐下,掏出小笔记本:

“你叫什么名字?”

“文秋叶。”

“剩下的什么时候能交?”

“不知道,爸爸没说。”她天真稚气的眼神中明显露出一丝自卑的羞怯。

这时候校长进来了,他办公桌跟我对面。我赶紧把情况跟他反映。令我没想到的是,校长听说后,突然指着女生厉声说:”文秋叶,这个学期又交不清?!你知道你们家欠了学校多少学费了吗?三个人一千多了!李老师,她不交清不要发书。她们家是出了名的欠账大王。”

我被校长的话震惊了。这个叫文秋叶的女生眼睛里顿时噙满了泪水,她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几天后,我慢慢熟悉了情况,才知道这个叫文秋叶的女生原本家境较好,父亲是手艺人做泥水匠,因为超生才弄成现在的模样。秋叶三姐妹都在这个山村小学,姐姐在五年级,妹妹在二年级,三姐妹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于是,我硬着头皮将课本发给了她。其实,这样做的并不止我一个,其他老师大都也一样,在这样的山村小学,校长的责骂也仅仅是一种态度,做做样子而已。虽然从开学就一直逼迫学生向家长讨要学费,但到离学期结束不远的深秋,大家还是有一个任务要去完成,那就是去上门催讨学费,特别是五十块钱的教育附加费,家长往往都不愿意交。

上门催讨学费绝对是件不受家长待见,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为此,学校将一众老师分成几个小组,每组负责几个欠费的学生。文秋叶被分在我们这个组。

周日,我和两个本村的老师一起先去了文秋叶的家。在飞扬的细雨中我们踩着赣西山区随处可见像小船一样的栗叶,来到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这是一个藏在大山深处仅有十来户人家小村庄,同行的周老师指着远处一户砖瓦结构的房子,告诉我那就是文秋叶的家。在哪个年代,能建红砖房是有钱的象征,说明这家的主人境况不错。来到跟前,我才发现,这间四栋三间的房子,左右厢房的窗户没有了,只是在窗洞中硬生生顶着几根木棍,在木棍上订着一块白色但发黄的塑料布。进到厅堂,两边摆放几张破旧的竹椅,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副“天地君亲师”的中堂,纸张已经老旧发黑,应该有许多年代了。我们喊了几声,无人答应,就试着推开房门,房内除了床,一无所有。所谓的床,就是在泥地上打四跟木桩,然后横竖绑上四根杉木,再搁上一块竹板。铺盖则是一床破旧的棉絮……厨房在厅堂的后面,灶头是土砖砌成,上面搁着一口大锅,旁边是一堆杂乱的木柴,灶膛冷冷的,看得出多日未曾烧火了。碗筷用具为数不多,凌乱地摆在一块木板上。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样的现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

“怎么会是这样啊?”面对残酷的现实我内心犹如被秋风扫过,突然觉得秋寒萧瑟。同行的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神情变化,他们告诉我,山区农村重男轻女非常严重,为了养个崽,宁愿被计划生育罚得倾家荡产。他们家就是这样,已经生了三女孩,据说又怀上了,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这些孩子谁管呢?”我问。

“有些是叔叔伯伯外公外婆等亲戚管一管,有一些就是自生自灭,像落叶一样。”

啊!落叶,那张小圆脸……

我想到了子美的诗句“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一年后,新领导上任把我从那个山村小学召回起复,继续做我的历史教师,而那张圆脸,那片叶却从此留在心中,任凭秋黄春绿,春绿秋黄,日子就在不同的季节中流水般地淌过。

一个秋日,我收到一封来自遥远的北方来信,地上是一所著名的大学。我打开信赫然一片淡黄带点粉红的小圆叶映入眼帘,这是一片唐棣之叶,再看信的结尾署名文秋叶……啊,是她,那张小圆脸——那份沉寂的记忆令我情难自禁,脱口说道:“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啊”,我沉醉在回忆之中,仿佛听到了一曲落叶的青春之歌。

是啊,落叶是有声的。从那个山村小学回来后,我喜欢在秋天的月夜听落叶,清辉泻地的静夜里听落叶“沙沙”离开树枝的声音,仿佛是一曲生命的小夜曲。声音忽而近,忽而远,忽而倾诉,忽而哀伤,忽而悠扬,忽而婉转……有时似从天籁而来,又似从山谷奔出。一个、一串、一片音符,哦,莫道清秋冷,离别何足叹。在这个世上没有叶脉相同的两片树叶,每一片叶都是一页独自的历史,虽然它在无际的青葱中总是难以分辨,但经历一阵阵秋风秋雨,从树上抖落下来的却是那么清晰的一片,尽管世间摇曳颠簸恰似孤舟,却总会寻着自然的天运。别离枝头,也许只是一场宿缘的了结,而投向大地的怀抱又何尝不是生命新的开始。所以落叶没有遗憾,没有抱怨,没有感伤,有的只是一种叶落归根继而奋力成长的欣然宿命。

落叶是秋的一首诗,她将自己一生的成长与跋涉、求索与奋斗、得到与失去、繁华与冷清、热闹与孤独,经过一个季节的历练,最终沉淀成一首蕴含生命哲思的诗,书写在秋的大地上。人生不亦如落叶吗?当一切世事随风走远,曾经拥有的、亦或失去的都已经不重要了,而重要的是在我们自己的一生中,可曾修养和积蓄了生命过程中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并把它们呈献给另一个返璞归真的生命旅程。

落叶在秋风中飘落,飞向林子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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