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香兰进滩

说话间，已经到了仲春时节。白荡荡、焦黄黄的湖荡苇滩渐渐地露出一点生机，一片片郁青青的芦苇、白浪浪的水泊从眼前的麦田边一直铺到遥远的天边。

走了叶飞龙，鬼子的丢头案子也就算有了案主，包大牙对鬼子有了交代。他问了那个二黄当晚的情形，那个二黄拣了一条命，心里面直叫阿弥陀佛，再加上当晚已经吓得屁滚尿流，飞龙、二榔头有都是蒙着脸，他那里还记得清！就胡乱编造一通当时的情形。包大牙结合二黄提供的情况，把假想的飞龙如何策划？如何翻墙入院？做了个呈文，报到鬼子山根那里。虽说二榔头也有怀疑，可抓住了二榔头，他全家和邻居都作证说，二榔头整天都被家人和亲戚堵在屋里，出事的那天根本没有出过家门。包大牙也没有问出个名堂，二榔头抵死不承认啥的，再加瞧在叶飞龙的面子上，苗家老爷出面使了钱，包大牙收了苗家的光洋，又有陈老五打了招呼，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二榔头总算有惊无险地回来了。从此，老榔头一家就把二榔头看的死死的，一步一脚地老榔头都要问个仔细，二榔头心里面急可也没有办法，孤掌难鸣啊。

叶妈妈的枪伤在香兰和邻居们的照料下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想念被小鬼子残害的老叶头和被逼远走他乡的龙儿。亏得二榔头时常来照应，帮忙提水打柴，日子勉强还过得去，再加上香兰几乎每天过来，花一样地从里里外外地跑，好婆，好婆地叫，有时候还给塞给一两块光洋，叶妈妈心里还算安泰一些，心里知道这香兰是喜欢飞龙儿了。

这一天的午后，香兰又骑马挎枪，英姿飒爽的来叶家陪叶妈妈说话，正在院子里面闲谈，听到院子外面马在乱叫，香兰以为是马儿脱了缰绳，于是出门查看，却被人从背后用枪逼住，她刚想拔枪，却被一个矮脚虎一般的粗黑汉子给下了。

原来，这些是野狼滩水匪汪大海的人马，想是水匪窝里面闹了春荒，水匪们出来抢粮食，劫财物了。那个矮脚虎一样的人物叫做胡造汉，是野狼窝里面的二当家的，因为生得黑粗胖短，水性好且拳脚功夫了得，就是一块滚刀肉。当地湖民称他胡小滚子。起先还是打过鬼子的，后来倒是又投了鬼子，领了一路湖匪专门在鄱阳湖一带鱼肉乡里，被人们称做胡司令，那是后话了。胡造汉把香兰逼进院子，一面叫水匪们搜罗粮食衣物，又把鸡舍鸭圈搜刮一空，旋即架了香兰和在湖边其他地方抢来的财物呼啸而去。

几条小跳船穿行在芦苇港汊中，香兰被背绑了手押坐在第二条小船上。香兰情知进滩难免受辱，不如求个清清白白。等到船行到一片大的水面，香兰趁水匪们大意，一头撞在一个水匪胸口，把那水匪顶翻在船沿上哇呀痛叫，自己翻身投进水中，在一片清水中九沉了湖。胡造汉扭头一看，急忙一个鱼鹰入水，窜进水波中，只一个扎猛子，就在水底把香兰捞了上来，交给水匪左右架了。香兰寻死不得，反而不害怕了，安下心来，想着脱身之计。

离野狼滩尚有一段距离，在大汊套小汊蛛网一般的芦苇港汊中，有个小头目接应上来，几个喽啰见到船上装了那么多东西，还捎带了一个俊俏的姑娘，不由得心花怒放。本来天气就比较暖，又是午后的光景，香兰穿着单薄衣衫，被水湿了身上衣衫，青春少女的美丽曲线像鱼钩一样，钓得那小喽啰眼睛发直。胡造汉心里发笑，故意一个踉跄撞了一下，拿那个小头目寻开心，那个小头目惊叫一声，载到水里，从水里面冒上来，扒着船舷，头上还顶着带上来的水草。胡造汉拿了把鱼叉子，敲了敲那人的头说：“醒了没？”惹得众湖匪笑声一片。今年春上，头一次出滩就有如此收获，胡造汉那真的是高兴啊，一边叫人把香兰在芦苇棚子里面看好，吩咐水匪多给添些柴火，点了个火塘子，叫香兰烤火。一面叫人请大当家的出来分配财物。这个水匪头子叫汪大海，虽然是个水匪头子，却是个鱼郎出身，只是受了湖西边湖霸的欺凌，妻子被人给玷污了，才一怒之下，伤人性命，逃到这野狼滩里面，干起了这水匪营生。纠集了二三十个三教九流，平日里也打渔打猎，手头紧了就到滩外集镇上面抢一些大户，到乡下抢些粮食牲口，俨然是个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一般，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这不，春产头上，匪窝里面短了粮食用度，就叫那二当家的出去收了一些。

吃罢晚饭，大当家的吩咐放了远近哨卡，各各歇了。

火光中，香兰看好了芦苇棚子里面还算牢靠，只是门口不远的垛子上蹲着两个水匪在看着。香兰心知暂时是走不脱了，拿棍子将草棚的门给顶了，回头就着火塘子烤衣服。

打着酒嗝，胡造汉巡了几个哨卡，和几个水胡子大声说着荤段子，到了快夜半才回到自己的芦苇棚子，准备就寝。望着昏黄的灯头，小磙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自己的心事。美人就在附近，这胡造汉可是歇不住，在他不远的一个芦苇棚子里面，还关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女子呢！

想着想着，胡造汉一个翻身，甩手一扇，扇灭了灯火，下了地。他来到了关香兰的棚子，透过柴门缝隙，胡小滚子往里面偷瞧，看到马灯下面的香兰鲜花一般，那火光把粉嫩的脸庞映得要多好看就有多么的好看，胡造汉不由更觉得心痒难耐。推门见门被顶着，直接就把柴门给扯脱了，一头就闯进来。香兰见一个矮脚虎一样的人物进来了，还满脸的坏样子，心里面已经是十二万分的防备。

“谅你也飞不出这野狼滩。”胡造汉想着上前就想抱香兰上床。不想这香兰可是不比其他羸弱女子，一旦手脚得了自由，岂肯任人摆布，抬手就给了他一掌，就听得一击脆响，直打得胡造汉眼冒金星，不由的又惊又喜又窘地“哎幺”了一声，说道：“小娘鱼还一身犟筋，老子喜欢，就陪你耍耍。”一面挑衅一般地捂扑上来，香兰则是拼了命的左冲右突，一面提了根火棍子“呼呼”地一通乱扔，胡造汉赤手空拳地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一个拼了命的小姑娘。小小的芦苇棚子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一会工夫就床倒棚子塌，马灯也被香兰的棍子打的碎了，乱飞到芦苇棚子上，火塘子里面着了火的柴棒子也是四处乱飞，一会就燃气起了大火。两人又斗到了蒲草地里面，傍边几个望风的水匪，见二当家的如此和一个小女子缠斗，在一旁连连起哄。眼看着一个芦苇棚子燃起了，还顺带着燃起了一片芦苇丛子。

听到外面呼哨连起，大当家的汪大海在另外一块芦苇岗子里面出来，见此情景连忙叫停。胡造汉闻声住手，那香兰自是香汗淋漓，喘息不已。

大当家的问了情形，得知是今天老二在滩外面掳回来个的女子，不由面有愠色。让胡造汉等人且歇了去。一面叫人把香兰带到岗子里面，一面吩咐下去为香兰热了饭菜，香兰也不客气，做了一回扫盘大将军。汪大海见了香兰如此吃相不禁笑了，问了香兰的住家、身份。汪大海连忙起身，连道对不住，让左右收拾床铺，给香兰歇歇，并保证天一亮就送香兰回家。

汪大海的想法和二当家的自是不同，我这帮水匪固然不好惹，可也不能干这欺男霸女的事体，那苗家也不是个孬人家，两下结下了梁子对谁都不好。于是连夜派人往苗家送信，就说，请苗小姐进滩打猎，天亮后一定护送小姐回来。

大当家的这样子的安排，胡造汉那边可是心里十二分地不痛快。胡造汉心想，凭啥我抢来的黄花女子就得进了你老大的岗子？平时老大就是多有约束，不许干这、不许干那的，尤其是对他这个二当家的。要放在平日倒就算了，可是今天眼看就要吃到一回天鹅肉，硬是让老大给搅了局，不禁心中生恨。

这边苗家闻听小姐给水匪强拐了去，急命护院头子、本家侄儿苗义带了枪手拳师荷枪实弹，划了快船，循着水匪的去路，一路直奔野狼滩。月上中天时分，在外滩遇到前来送信的水匪信使，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一面派人回去报个平安信，一面寻个滩头驻扎下来，等小姐回来。

果然，天刚放亮，苗义在水岔口约定的地方翘首等待。远远地只见几条晃跳船穿波而来。汪大海如约而至，站在船头一身渔郎短装，腰间斜插短筒鸟铳和一把小攮子，迎着苗义抱拳施礼，连声道“得罪得罪”，苗义付礼。汪大海送回了苗香兰，还顺便给苗大东家捎了几匹獐子、狍子和冬里腌的几包咸鱼。自然，苗家也包了一百大洋，送了十包大米和白面。香兰总算有惊无险地回了家，喜欢得一家放炮鸣枪接回小姐，苗香兰经此一难也算历练出来了。

【编辑：张若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