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狗的故事

作者:木石    发表时间: 2023-03-21 10:26:04     阅读量: 395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最喜欢养狗,并且总是把我跟狗相提并论。每当有人夸我长得如何如何好时,母亲总是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会急忙抢过话头,说:“就是一遮(只)小狗几!” 。每次,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爱。

她这样说是有缘故的:因为在我幼年时,国家刚刚从大饥荒中走过来,又遇上了“文革”史无前例的大动乱。当时,物资十分匮乏,在早稻没有成熟之前,家家户户都是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严重营养不良,小孩自然毛病就多,再加上我头上一个姐姐夭折了,于是,母亲就十分迷信乡下人所谓狗命烂贱的说法,赋予我“狗命”,寄望于我能像小狗一样好好长大,好好活着。姐姐的离去更加深了母亲对我体弱多病的担心,为了我能如她期望的那样健康成长,她在那样一个缺粮少吃的年代,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省下粮食来喂养一条狗。因为,母亲相信,只要有狗的存在,我的霉运就会传导到狗的身上,而狗命“烂贱”自然就能令我消灾去病。

狗,在母亲的心目中,是一个能转换命运的灵物。但对我而言,却是成长中的伙伴和乐趣。

 

我记忆中的第一条狗,是条乌黑发亮,从下颚、颈部,到前腿之间杂有少许白毛的黑狗。它的眼睛是黑蓝色的,眼神沉郁,尾巴不像其他狗那样根粗尾小树立起来,而是毛绒绒地卷曲在后背上,除了四只较为粗壮的蹄子,整个外表一点都不威猛。平时,它绝不乱叫,也从不咬人;只有当陌生人上我家随便拿诸如粪箕,或锄头之类的东西时,它才会拼命狂叫,甚至攻击。

这条黑狗,是我少年时期最亲密的伙伴。

我的家乡是典型的赣西农村,四面环山,萍水河自东向西流经家门口。一排土瓦结构的老宅子依山傍水,几代人一袭而居。屋后是连绵不尽的荒山,长满了茅草;在馒头一样的山丘间会有水塘夹杂其中,水田的下面是大如球场小如桌面,田垄百转千回,蜿蜒曲折的稻田。

在赣西萍乡农村,一到深秋就要为冬天准备柴火。我是家中的长子,上山砍柴就成了从深秋到冬天的常事。赣西的山林,虽说是丘陵,可也是灌木丛生,小小年纪在灌木从中砍柴,总是感到阴森森的可怕,平时听到大人们说过的各种鬼怪的事就不断地在头脑中翻开来,似乎就总有什么东西在身边,越想就越怕,为了壮胆便将黑狗带在身边。黑狗似乎也特别喜欢山林,一到山上它就会非常活跃,在灌木和茅草中钻来钻去,用鼻子到处嗅追踪迹,一旦有所发现,它先是“汪汪”叫几声,而后就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在半人深的茅草中,因为茅草太密实,黑狗钻不过去就纵身跃起,宛如一只黑球向前翻滚,它跳跃前进的姿势格外好看;若是遇上灌木丛,它便低头钻进去,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这时候,你只能从灌木丛中传出它追逐的“嗖嗖”声和偶尔的两声吠叫知道它大致的方位。有黑狗在,我们就不觉得大山阴森可怕,相反,我们把静怡的山林当成了游乐场!我们不再把砍柴当成苦累的负担,而是拿着柴刀跟在小黑狗后面企图有所收获。我们跟着小狗,学它的样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直到一无所获时,大家才想起还没砍柴呢,于是,便不约而同地奋力去劳动。砍柴是体力活,对于我们这些廋骨嶙峋的小小少年,自然是过早地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但是,跟随黑狗追寻猎物的快乐,又使我们忘记了这种劳动的辛苦和生活中的苦难。在我心中,常常盼望黑狗能有所收获,而后我们一起分享。

有一天,黑狗在密林中“汪汪”乱叫,我闻声赶过去,远远看见黑狗在戏弄一只小动物,我以为是只野兔,那可太稀罕了,我欢呼起来,我以为有野兔吃了!在那种常常食不果腹,一年中只有到过年才能吃到肉的年代,一只野兔自然就极为珍贵的了。直到我跑到它面前,我才发现是一只大老鼠。这使我非常失望,那种满怀希望又突然变得失望的心情实在没法形容!尽管非常渴望吃到肉,但也没法吃下那只恶心的老鼠,我只好悻悻地把它扔了。让我没料到的是,黑狗“蹭”地冲过去把老鼠叼了回来,甩在我的脚前,垂着尾巴,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那是一幅委屈和失望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让它跟我一样失望,就心生一个主意:决定把老鼠烧熟了,奖励给它吃。

说干就干,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把用5分钱买来的小刀,提着老鼠来到水塘边,找来一段葛藤绑住山鼠的一只后腿挂在树杈上,迅速剥了老鼠皮,去掉内脏和头,洗去血污,用芭蕉叶将老鼠裹上,在塘岸上挖个小洞,找来干树枝点火烧烤。功夫不大就有香味溢出,越烤香味就越浓郁,不时扑鼻,诱得人口中溢满了口水,等到芭蕉叶烧焦的时候,扒开蕉叶,暗黄色的鼠肉呈现出来,还泛着星星油膜。强烈的食欲在冲击我,我早已垂涎欲滴,“咕”地吞下一口口水。黑狗也在一边躁动,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它也在强忍着食欲的冲动。香味实在诱人,我的舌面不断溢出口水,连胃也在催促。眼前不再是恶心的老鼠,而是灵魂深处盼望已久的美食。我感到晕眩,我被食欲催促着勇敢地撕下一条鼠腿往嘴里送,急不可待嚼起来,很快被烫得张开口要吐出来,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吐出来,鼠肉在口中转一圈,又被我吞咽下去了。我吃得太心急了,以至于鼠肉的滋味是什么么都来不及体会,便又撕下一条鼠腿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品尝那淡而甜的滋味,把诱人的烤香味吸入肺腑中。我陶醉在美食中,一边用牙剃着鼠骨上的肉,一边做着跟《买火柴的女孩》一样的梦。“汪,汪汪”黑狗突然朝我吠叫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黑狗在气愤我的自私和陶醉。我怎么能连肉带骨全吃了呢?没有黑狗,我连老鼠都吃不上!我连忙把手上和嘴里即将嚼碎吞下的鼠骨放到黑狗的嘴里。鼠骨太少,黑狗只是将舌头一卷,连滋味都不曾感觉就全吞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我干脆带着黑狗到田垄的洞穴里去找老鼠。当然,这事是不能叫妈妈知道的,她要是知道我烤老鼠肉吃,那真是不得了。为了抓田鼠,我想出用烟熏的办法。因为田鼠的洞穴一般都有进口和出口,只要在出口处发现有新鲜的泥土,就能断定洞穴中一定有田鼠。我找来一些枯草用火柴点燃,脱下一件衣服做扇把烟扇进洞里。洞口有火有烟,田鼠是不敢从进口倒着出来的,它只能往出口跑。我带黑狗守在出口边,田鼠耐不住烟熏就急速奔出来,这时黑狗冲上去,很容易就逮住了那只田鼠。

在那个年代,我就是这样用田鼠补充了我成长所缺乏的营养,也获得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欢乐。

 

记忆中的第二条狗,是条黄狗。妹妹给它取名“阿黄”。

小“阿黄”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别看它是条土狗,智商之高出人意料。在大家的调教下,它能做许多事情,比如叫它站立,它就竖起前脚站在我们面前,一条大黄尾巴拖在地上;我们去小桥下供销社买盐,喜欢站在善州桥上恶作剧地把竹篮往萍水河中扔,阿黄并不知道我们是在捉弄它,它以为我们是不小心将竹篮掉河里了,河水将竹篮急速地带往下游,阿黄是那样诚实而焦急地跳到河中,使劲将头昂起来用前脚奋力划水追赶竹篮,那种尽心尽力的态度,会让你顿时感到自己把竹篮故意仍到河水中的动机是那样的可耻!阿黄捡回竹篮放到我面前,并不注意我在想什么,只是将身子绷紧,猛地抖动将身上的水洒在我们身上;叫它看家,它会一步不离的守在家门口。一次,我大伯上我家拿个粪箕,阿黄见了死死咬住拖着不放,大伯又舍不得打它,便气得大骂,说它比狗还小气(它本来就是一条狗),说它忘恩负义,吃他家的东西就不讲客气,来借个粪箕还死不肯放。这事恰巧被在后屋玩过家家的小伙伴遇见,他们眉飞色舞地讲来,惹得我们大笑一场。还有一次,邻居挑粪,那人隔着篱笆摘我家的橘子。阿黄听到动静一跃过去,差点把人吓得掉粪坑里去了,散落的橘子掉粪桶里溅那人一身屎,我们就躲在一旁偷偷地乐着。

在那个缺少娱乐的年代,小阿黄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跟它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什么是诚实和尽职尽责!后来,工作了,我却常常怀念这种感情。这人世间啊,真诚老实的人往往也免不了被捉弄和被欺侮,只是,日子长了,真诚老实、尽职尽责的态度还总是被人称道和怀念。

 

我自己养狗是十几年前的事。

一天,朋友开车送来两只小狗,说是从海拉尔空运来的。一条毛色土黄,身上均匀分布浅黑斑点,特别好看,很有点像虎皮。另一条毛色黑亮,四蹄雪白。据说,这种狗叫蒙古狗,又叫契丹犬。它的四条腿很长,擅长奔跑,性格温顺。

小狗从铁笼里放出来很羸弱,几乎站都站不稳,看那样子是很难养活。朋友是爱狗之人,小狗又来自遥远的海拉尔,我只能尽力去养活它们。我用稻草给他们铺个窝,煮点米汤试图让它们慢慢适应,没想到它们不吃不喝,到夜里就奄奄一息了。我看到两条小生命呼吸急促地在地上痛苦抽搐,眼睛却不愿眯上,无力的眼神流露着对生的渴望,它们不甘心就此夭折,即使,将来这人世间有许多异类要来欺侮,哪怕同类也不会同情,但生存仍然是生命最美好的存在形式!我实在舍不得它们就这样夭折而去,在世人的眼中狗命贫贱,但在我看来,却是真诚与陪伴,再说,我不也是借了狗的因缘而成长如斯吗?!我连夜进城敲开宠物医院的门,请兽医替它们治疗。小小的点滴瓶一滴一滴往小狗身上输送着药水,也一滴一滴输入我的牵挂和担忧。小狗渴望活着的眼神总是强烈地刺激我的意识,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养活它们。

    带小狗回家已近天亮了。一连几天我守候它们,并从此学会了跟狗打针、灌药的技能。狗命的确顽强,两条蒙古狗竟然从死亡的边缘活了过来,并且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小狗毕竟来自遥远的海拉尔,一时不适用赣西萍乡的水土,隔三岔五就病一场,还着实令我费尽了心思。还好,它们总算活下来了,事实证明:生命的力量是无比顽强!

    半年的精心喂养,两条小狗健美的身姿让邻里乡亲们赞不绝口,它们长着像马头一样的脑袋,耷拉着两只长而大的耳朵,腰身修长,配上四条高高的腿,那样子还真有点像小马。母亲也特别喜爱,她竟诗人般地给它们取出“黄蒙”和“黑蒙”的名字。

黄蒙和黑蒙迅速成长,遛狗便成了每天的功课。一手牵一条契丹犬,那阵势很有点西北契丹兄弟们“左牵黄,又擎鹰”策马驰骋在大草原上的风姿,因为这两条蒙古狗,我竟然有了一种光鲜的神气,令许多人投来羡慕、妒忌、欣赏的目光。

一天,母亲在厨房搞卫生,她蹲在锅台下抹洗。黄蒙和黑蒙并不知情,由于它们总是跟在母亲的脚边转悠,突然见母亲蹲在哪里,以为母亲摔跤了,两条狗情急之下咬住母亲的衣领拼命地拖拽,几乎把母亲拖倒在地,直到母亲呵斥才松口。我下班回家听完母亲叙说,着实感动了很久。狗这种动物与人类几乎是相伴而生,虽然没有人确切知道它与人第一次互动发生在什么时候,但从考古发现,远在旧石器时代,狗就伴随我们的祖先生活,所以,在我们的文化中,狗被置于十二生肖之中。狗的世界没有伦理文化,但对于豢养它们的主人那种格外真诚,尽职尽责的天然之情,是人类珍爱它们的原因之一。从此,我们更加爱惜它们。可是,黄蒙和黑蒙哪里知道它们真正的主人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

一岁那年,黄蒙和黑蒙要离开我们了。

我记得是深秋的一天,哪天下了很大的霜。大清早起来,我精心准备了一顿早餐。谁知把它们放出来后,两条狗竟然不去争食,而是先围我转一圈,径直去母亲的房间,它们似乎早已知晓要和我们分别了。我赶紧过去把它们牵到食槽边,抚摸着它们的头。我说:“吃吧,以后我们就不能喂你们了。”不知它们懂还是不懂,舔了几口,摇着尾巴又到母亲的跟前去了。

终于要离开了,我牵着它们走出家门。可是,它们竟然不肯离去,用脚爪死死地抓地不肯前行,那眼神有不舍,有依恋。我被狗的情绪带动,竟不肯使劲牵它们离开,一股依依惜别之情涌了上来,不就是一年的时光吗,我们竟然会如此眷恋,母亲倚在门边眼圈儿都红了。我想起了《诗经.小雅.采薇》中的一段,喉头有点发硬地读出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牲畜如此灵性,何况人呼?

 

我养的第二条狗,是条纯黑的狗。人们都说江西无黑狗,我看这话并不全对,因为我兄长送来的这条狗就确属纯黑。

兄长把狗牵来是在傍晚。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特别,尽管这条狗的身材跟一般土狗的身材差不多,但全身的毛短而粗硬,油黑发亮,根根树立像长满了刺,给人十分威猛的感觉。它并不注意周围的人,只是低头用鼻子不停地嗅气味,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那架势让人不敢靠近;四条腿十分粗壮,黑乎乎的蹄子厚实刚韧,给人的感觉是爆发力极强。兄长告诉我,这是一条纯种的猎狗,它的母亲为救主人而命丧野猪口中。他嘱咐我暂时替他好好照管。

对于狗,我不论它属于谁,只要在我家,我都十分珍爱,更何况这是一条忠于主人的狗的后代,我自然十分小心地喂养。

黑狗野性十足,稍不留神它就挣脱链梏直奔山林,往往叫你找得筋疲力尽。一天,有朋友来电话,说有头野猪在糟蹋菜地的时候被人打伤,害怕受伤的野猪会发癫伤人,必须尽快找到。朋友说:“哎,你不晓得,一猪二虎,受伤的野猪比老虎还厉害,听说你养了条很厉害狗,赶紧牵过来帮个忙。”他叫我带狗过去。也罢,正好去检验一下黑狗是不是条真正的猎狗。

我带着黑狗来到离家四十多里地的大山区。这是赣西萍乡典型的山村,在一片大山的包围中,住着十来户农家,年轻人都外出务工去了,未成年的孩子也都在山外边读书,留下来的都是些走不开的农人。雪后初霁,头天下过的雪还在背阴的山坡上留下零星的雪团,朋友家的菜地被篱笆围得严实,而在靠山的一面有一个被野猪拱出的大洞。菜地一片狼藉,红萝卜被拱得七零八落,长得粗壮的大都被野猪啃吃了一半,剩下半截带叶的萝卜连同黄泥和来不及融化的雪混在一起;白菜和青菜地里,没有一株是完整的,很多被野猪拱开的泥土埋没了。我把黑狗牵到菜地,它很快便嗅到了野猪的气味,等不及我换衣服,怒嗨一声,拖着我向野猪往返的山林深处追奔过去,那样子活生生一个“跟拼命三郎”,我几乎被它拽倒在地。我不得不解开它脖子上的铁链,让它自由去搏击。有了自由的黑狗眨眼就进到了密林深处,五分钟,山坡中远远传出黑狗追踪的“嗖嗖”声,十分钟,还是只有黑狗追踪的嗖嗖声,半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就在我们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山坡深处茂密的茅草从中传出黑狗愤怒的吼叫,接着是野猪的惨嚎。“找到了,找到了!”五十多岁的朋友惊喜地喊起来,他拿着柴刀和几个村民一起领着我追过去。当我们费尽力气赶到附近,灌木中乱作一团,树枝折断声、滚石声、撕咬声、追逐声、嚎叫声混合在一起。狗和野猪在拼命厮杀,而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敢靠近,我更是着急,手无寸铁,担心万一狗被野猪咬死,怎么向大哥交差啊。野猪的凶猛我没见过,山民自然知道厉害,我想进前去帮黑狗的忙,被朋友拉住,“等等,再等一下”,看得出他也很担心黑狗的命运。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听到野猪发出一声临死前的喘气声,一切杂乱的声音归于寂静,只剩下黑狗沉重的呼吸声。我战战兢兢扒开柴,眼前的景象几乎让我不敢相信:一只百十来斤的野猪横在地上,血肉模糊,黑狗骑在野猪身上,嘴还死死地咬住野猪的脖子,鼻孔不停得喷着白茫茫的粗气,身上粗硬如刺的黑毛中不断冒出热气,头上一道寸许来的伤口赫然在目,鲜血汨汨流出顺着眼角滴落在野猪身上。

“好,真是一条好狗!”朋友在赞许的同时在附近的树枝上抓了一把树叶放在嘴里嚼碎,“去”朋友吐出嚼碎的树叶,“赶紧去把狗牵出来”。我这才意识到狗受伤了,还在流血。我十分小心地爬过去,抱住黑狗的脖子拉开它,黑狗依旧不松口,我一边呵斥一边使劲拖开黑狗。朋友过来帮忙,并把手中的树叶敷在黑狗的伤口上。

我终于见识到了它的野性,母亲也被它的野性所伤害。

一次,它挣脱锁链半天没回家,因为是别人寄养的,又那么珍贵,母亲害怕丢失,便不顾年老去寻它。费了很大的功夫在后山拴到了它,没想到它野性大发,把母亲拖倒在地。待我回家得知这一切,第一次鞭打了平生都喜爱的狗。

    黑狗在经历这次教训后温顺了很多。接下来赣西萍乡发生了有史以来的48天冰灾,没想到野性十足,刚健有力的黑狗也经不住冰冻,突然不吃不喝。我用饲养蒙古狗积攒下来的技能救治黑狗,在家里翻出仅有的几粒抗生素用肉裹上给它服下,见它能开口吃东西就再没太在意,外面冰天雪地实在不想出门寻医问药,反正狗命烂贱,心想,挨几天它自然就会好。可是,几天以后黑狗病情突然加重,眼睛黯然无神,这时我才知道这病不轻,狗命也有熬不住的时候,我赶紧带着黑狗骑摩托进城找兽医治疗。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黑狗在挂吊瓶的同时生命也渐渐逝去。我极为痛惜地摸着它的头,那伤疤历历在目,它睁着茫然的眼睛,似乎到死都不明白:狗的世界诚实而尽职尽责,人为什么总是在利用狗而不能给予它们更多的关爱呢?

我连夜把黑狗拉回来 ,用从书上学来鄂伦春猎人最隆重的方式把它安葬在后山的山坳里。

西沉的月亮正挣扎着露出天亮前的余晖,山上依然残留着积雪,大约这积雪下正有生命在孕育。狗的生命终结了,而其他的生命却正在努力显示它们的活力。在人和狗的世界,有着狗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的根本区别,然而,对于生活,诚实、真诚和尽职尽责的态度,无论是人与动物,都不应该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