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夜抓赌(小说)

作者:朱德宏    发表时间: 2025-01-22 08:58:49     阅读量: 1568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农历庚子鼠年仲春的一个早晨,戴着医用口罩、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社区居委会主任邹勇刚一跨进办公室大门,就听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区晚上有人在老六棋牌室聚众赌博”。他瞬间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在今天抗形势这么严峻的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敢怠慢,马上将居委会副主任、物业经理、保安队长等几个人召集起来开紧急会议。当他把这条短信一读出来,大家立即像冷水倒进了沸油似的炸了锅。

保安队长老刘是个退伍军人,首先愤愤说道:“现在非常时期,还有人胆敢聚众赌博,真是胆大妄为。”

物业经理姓夏,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同志。他扶了扶眼镜,试探性地开了口:“是不是有人在搞恶作剧?现在发这种骚扰信息的人太多了。”

去年刚来的居委会副主任吴晓霞是一个年轻女同志。她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快人快语:“查查手机号码。如果找到手机主人,一切问题不就清楚了吗?”

邹勇摇摇头,说:“不必查。一是人家既然是匿名举报,就是不希望暴露身份;二是查手机号码要去移动公司,费时间,我们等不了。这样吧,我们兵分三路,一路由老刘负责检查小区前后两个大门的人员进出登记情况,看看有什么人这几天出去时间较长或者整夜没有回来的;二路由吴晓霞对小区内经常光顾老六棋牌室的几个老熟人进行电话问询,问问他们这期间有没有出去打牌搓麻将的;第三路由我负责去老六棋牌室进行实地查看;夏经理就坐镇办公室吧。”

大家点头同意,立即起身分头行动。

这里,邹勇先和辖区公安派出所的宫所长通了电话,报告了发现的案情,然后带了两个放假回家的大学生志愿者,出了小区大门,直奔马路对面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巷子弯弯曲曲,两侧参差不齐地排列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修建起来的老居民楼和私人宅院,最下面一层曾经随着人们经商观念的加强,许多被改造成小卖店、餐饮店等。现在这些楼房宅院因为陈旧杂乱已被市政府列为棚户区改造项目,大多数居民已经搬走。邹勇他们沿着巷子往里走了近二百米,就见到一扇木质大门上用红漆草草写就的“老六棋牌室”几个大字。和其他店面一样,此时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积落厚厚一层灰尘的大锁,旁边的窗户也被从里面栓死,一派许久不曾来过人的落寞、冷寂景象。

邹勇在大门口踱了两个来回,扒着窗户朝里面瞅了瞅,还噏动了几下鼻翼。这时,宫所长骑着摩托车赶来了。邹勇向宫所长讲述了这里的情况和自己对案情的分析以及下一步行动的想法。宫所长点点头,表示赞同。

现在,首先要找到“老六棋牌室”的主人汪老六,当面问问情况、看看他的态度。宫所长掏出手机拨通了汪老六的电话:“你是汪老六吗?我是派出所的老宫。你现在哪里?”

显然,汪老六没有想到是派出所长打来的电话,静默了几秒钟才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宫所长啊?我是老六,现在……乡下老家呢。请问宫所长有什么指示吗?”

宫所长看了看手机,朝邹勇微微一笑,跟着反问了一句:“真的在乡下?我可是听说你现在还在开门营业啊?还涉嫌赌博?”

“不不不,没有没有……这个时候谁还敢开门营业啊,更不敢赌博了。”电话里面汪老六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没有就好。”宫所长严肃地说道,“如果现在还敢开门营业甚至聚众赌博,那就是罪上加罪。希望你吸取原来的教训。”

汪老六年轻时候曾是一家大型央企的职工,妻子开了一家小商店,家庭经济条件很不错,但他不知怎么染上了打麻将赌博的恶习,且赌注越下越大,最后不仅把家产输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在一次政府严打活动中被判了三年刑,不仅被单位开除了厂籍,妻子也因此和他离了婚。刑满释放后,他孑然一身,只好开了家棋牌室收点台费勉强糊口度日,几年来还算遵纪守法。宫所长当年刚好警校毕业来到派出所,就是他经手把汪老六送进去、接出来的, 所以对汪老六的情况了如指掌,怕他再走老路,所以时不时就敲打他一下。

那边的汪老六连连颔首承诺:“不敢,不敢……疫情防控以来,我就没有开门营业了。”

宫所长再一次郑重地警告他:“希望你说话算数。若被发现,决不轻饶。”

打完电话,宫所长转身对邹勇说:“根据定位显示,汪老六没有说实话——他应该就如你分析的那样,还在市内。这些家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抓现行不认账……接下来,就按照你的计划实施吧。我还有其他案子,这里就交给你负责了。有事电话联系。”

邹勇点点头,目送宫所长跨上摩托车走了,也带着志愿者回到了社区。这时,吴晓霞已经打完问询电话,老刘也从两个小区进出口查完人员登记回来。大家把了解的情况汇总了一下。

老刘首先说:“我查看了小区两个进出口近两个星期的人员进出登记,大部分从出去到回来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均是白天去附近超市购买生活用品的;夜晚有进出记录的只有三人,一人是市疫情应急指挥部成员,两人是市人民医院的ICU大夫,至今还在医院值班。从这些登记来看,没有怀疑对象。”

吴晓霞则翻开记录本将电话问询情况作了汇报:“根据早先掌握的情况,经常去老六棋牌室打牌搓麻将的共有十一人,其中六十岁以上老人有六人,晚上是从不出去的;剩下的五人里有两人春节前就回老家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其余三人就是小区人人都头疼的的“三混子”了,分别打了他们家里电话,都是他们自己接的,都说晚上没有出去过。”

邹勇也把现场观察到的情况说了说,最后作了归纳和总结:“根据我在棋牌室窗口闻到的烟味,可以肯定有人在里面打了牌或者麻将;老刘对人员进出登记的检查,说明了赌博者没有走小区大门,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通过其他方式进出小区,二是非本小区人员(根据举报信息可以排除)。至于电话询问,只能给混子们敲个警钟,他们就是出去了也不会承认的。现在可以确定,嫌疑重点就是‘三混子’——问题是他们怎么出去的呢?”

物业经理老夏想了想,说:“会不会是爬小区围墙出去的啊?”话一说完,他自己就先摇了摇头,给予否决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小区三面都是楼房,只有靠近湿地公园的那面有一段不长的围墙,上面插满了锋利的碎玻璃,且安装了监控。因此,“三混子”要翻围墙出去几乎不可能。

谁知,邹勇却没有断然否决,而是起身说道:“那我们就去围墙外面看看吧。”

几个人一起来到小区外面的围墙段。石头垒就的围墙大约三米来高,墙头插入的玻璃片完好无损,在太阳的照射下不时闪着耀眼的光芒,没有被人翻越的痕迹。邹勇转身看看脚下伸向远方的马路,又越过马路眺望对面湿地公园里的草坪以及远处的月亮湖……突然,草坪边的一块窨井盖让他眼前一亮,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他围着井盖转了两圈,高兴地把大家招呼过来:“就是这里了!”

吴晓霞四周看看,有些不解:“没有什么啊。”

邹勇笑着解释道:“这是从我们小区过来的雨水专用排水沟。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下雨,这条沟肯定是干的。”

老夏问道:“你是说‘三混子’他们是从这里进出的?”

邹勇继续解释说:“你们看,这块井盖有揭开过的痕迹。你们记得围墙里面的排水沟因为有块水泥盖板断裂而留下一个窟窿吗?”

老刘明白了,连连点头说:“这确实是一条秘密通道。”

邹勇兴冲冲地说:“我们回去吧,研究一下晚上的行动。”

疫情下的新城市区的夜晚依然璀璨而美丽。虽然马路上车辆稀少,行人寥寥,没了往日的拥挤和喧嚣,显得冷静而空寂,但是满大街悬挂的大红灯笼以及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依旧让人感受到春节的喜庆和城市的繁华,尤其从鳞次栉比的高楼里透射出来的万家灯火会让你联想起古人“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的浪漫诗句。然而,为了守卫这美好安宁的家园,邹勇和他的同伴们顾不上欣赏这节日的夜景,紧随着夜幕的拉开早早就潜伏在草坪窨井的周围。

根据白天研究会上的分工部署,由邹勇带着两个志愿者在窨井旁蹲守,等待“三混子”们出了窨井再一路跟随,待到他们进入棋牌室后,再与先期到达的保安队长老刘、副主任吴晓霞他们会合,与公安人员一道在棋牌室抓现行,来个“一窝端”。

夜色越来越浓,湖边吹来的冷风越来越凉,让人感受到春寒料峭的滋味。邹勇他们藏在游人座椅的背后。他一面睁大双眼注视着窨井周围的动静,一面关切地询问身边两个大学生志愿者:“怎么样?冷吗?”

两个大学生可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显得十分紧张和激动,连说:“不冷不冷……就是怎么还不来啊?他们会来吗?”

“不要着急。知道‘守株待兔’的故事吗?需要耐心和时间。”邹勇一面安慰他们,一面伸手看了看手表,已快十一点。

“嘻嘻,就是忍不住……”

“嘘!”邹勇一声轻喝,阻止了大学生的感慨。这时,他隐约发现窨井盖动了一下。果然,随着“哐当”一声响,窨井盖被移到了一边,紧接着,一个人影慢慢露了出来,跟着跨出窨井。只见他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附身对下面低声叫道:“没有人,出来吧。”

“一个,二个,三个,四……咦,怎么多了一个?”邹勇看着一个个从窨井里爬出来的人影,不由得心里犯了嘀咕,除了“三混子”还有谁啊?就在他猜测是谁的时候,“三混子”几个人已经将窨井盖复位,然后拍拍手迅速离开了。邹勇也立刻起身,和两个大学生志愿者悄悄地紧随其后。

估计“三混子”他们没有想到背后会有人跟踪,所以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前走着,而邹勇他们则为了不被发现,还要时不时地利用路边的树和建筑物遮挡一下身体。很快,“三混子”他们来到了巷子口,这才左右观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他人,便一头钻进了巷子。

这时,邹勇接通了宫所长的电话,把现在的案情状况向他作了通报,随后也拐进了巷子,没走多远,就和先来此蹲守的保安队长老刘、副主任吴晓霞等人会合了。老刘汇报说,棋牌室老板汪老六先到,还带了一个人;刚才“三混子”等四人也进了棋牌室。邹勇询问老刘可曾看清楚和“三混子”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谁,老刘回答看到了,好像是一个回家过年的大学生,邹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巷子口传来了汽车声,宫所长带领几位民警同志赶来了,邹勇把这里的情况再一次向他作了介绍。随后,他和宫所长一起又把棋牌室外围观察了一遍。

这时的棋牌室,大门已经从里面拴上,窗户用厚厚的窗帘把光线遮挡得紧密严实,不仔细看,外面很难发现里面有人。邹勇和宫所长把耳朵贴上窗户玻璃,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洗牌声和吆喝声。

事不宜迟。宫所长把手一挥,两名已经做好准备的民警一起抬脚发力,棋牌室的大门被应声踹开。就在里面的人瞠目结舌、惊慌失措的时候,邹勇和宫所长几乎同时闪身闯入房内。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包括汪老六在内的六个人没有一人佩戴口罩;四个人打麻将,其他两人则紧紧贴在他们身边;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堆放着一堆面值不等的现金;六人就有五人在吞云吐雾,时间不长就已经把整个房间熏染得乌烟瘴气。

就在宫所长因为气愤而狠狠盯着蜷缩在一旁的汪老六时,民警在进行现场人员登记中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吃惊的情况:汪老六带来的那个人居然是刚从武汉偷跑回来的做生意老板。

事件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宫所长、邹勇他们的预料和想象。两人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由宫所长立即向市疫情防控应急指挥部作了汇报,要求马上来车、来防疫人员把他们接走,进行医学隔离观察。与此同时,邹勇和两位民警命令室内参与赌博人员沿着墙壁分开站立,并戴上口罩,其他人则全部撤到室外。

做完这些,邹勇长舒了口气,这才顾上寻找那个唯一没有吸烟的人。没想到,那人也正在用眼睛看着自己,心里微微一动,这不是蒋师傅的儿子蒋胜吗?几年不见都快不认识了。蒋师傅是父亲的师弟,在一个单位上班。记得小时候两家来往密切,蒋胜小自己近10岁,加上生性懦弱,所以经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玩,后来父亲去世,自己上大学又入伍,两人接触就少了,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场合见了面。他和宫所长说了声,就把蒋胜带到室外问话。刚一出门,还没等邹勇开口,蒋胜就突然抱住了邹勇,声音哽咽地说:

“勇哥,我是被大混逼来的……”

邹勇忙问:“早上的信息是你发给我的?”

蒋胜点点头,然后把怎么被逼的经过诉述了一下。原来,大混和蒋胜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因为大部分时间在社会上鬼混,学习成绩差得惨不忍睹,平时还能强迫蒋胜帮他完成作业,高考后蒋胜被录取到上海某大学,大混自然是名落孙山,又找不到自己满意的工作,只好继续流浪社会。蒋胜这次一放假回来,就被大混缠上了,逼迫蒋胜和他们一起玩牌赌博,蒋胜不敢和父母亲说,所以只能给邹勇发信息求助。

听完蒋胜的倾诉,邹勇不由得怒火中烧,真想冲进去把那个大混好好教训一顿,被站在一旁的宫所长一把拉住:“不要冲动。”

说话间,市疫情防控应急指挥部派来的120车到了。宫所长、邹勇他们一起协助防疫人员将赌博的几个人送上汽车。临到蒋胜上车的时候,他望着邹勇,眼露求助的神色:“勇哥……”

邹勇挥着手,鼓励他说:“好好配合医学隔离观察,14天出来后,法律会给你们一个具体说法的。”

宫所长也在一旁说道:“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法制国家,所有的法律法规都是公正、透明的。凡是知法犯法、胁迫他人犯法的要从重处罚;及时改正回头的可以从轻处罚;能够揭露他人犯罪事实的还可以立功受奖。希望你们在隔离期间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走好今后的人生之路。”

说完,宫所长便与邹勇等人挥手告别,亲自驾驶警车领引着120车向疫情观察隔离中心开去。

邹勇眼望着宫所长等人的车辆消失在街道尽头,美丽的城市夜晚又恢复了她往日的安详与宁静,一种为了祖国母亲安宁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志豪情油然在心头涌起……



【编辑:张若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