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那棵檬子树(散文)

作者:江贵昌辰    发表时间: 2025-03-07 08:58:48     阅读量: 260     作品授权:A级       收藏 打赏

家乡那棵檬子树

在武陵山脉腹地的黔东山区,有一个叫白腊园的土家族寨子,那就是我的家乡。在寨子的右边有一棵苍老的檬子树,高30多米,它的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一根根粗大苍劲、形态各异的树叉,像巨人的手臂伸向蓝天,主杆顶端枝叶茂盛。檬子树是我高祖父栽的,距今有150多年了,那地方是两山之间的一个垭口,所以栽的是一棵风水树,此地因此得名檬子树坳。檬子树坳是出入寨子的必经之地,无论谁从哪里经过,只要遇到人,再忙也要打声招呼驻足闲聊几句,夏天更是全村男女老幼摆龙门阵的好去处,有风凉快。

在我家乡,除夕叫过“小年”,元宵节称为“过大年”,而“过大年”过的都是正月十四日,正月十五日当天,无论刮风下雨,都要组织族人上山给祖坟挂清烧纸,此后“年”也就算过完了,要投入到辛苦的农业生产中去。人们在“过大年”期间会举行一些简单的活动增添节日的喜庆,这些简单的活动往往会带着宗教的色彩,其目的都是祈愿新年丰收、顺利,是一种良好的祝愿。其中“拖焰毛虫”就是在黔东地区流传久远的民俗之一。“拖焰毛虫”活动是在每年正月十四晚上进行,扫除虫类,寓意来年风调雨顺,家屋地头免遭虫灾,该民俗已有200多年的历史。“拖焰毛虫”活动进行的方式是捅毛虫苞,用木棒敲打房屋的木制板壁、房屋周边的树木,将掉落下来的毛虫苞用手里的火把烧掉,年龄最大的男娃儿拖着一只系着稻草绳子的草鞋走在最前,其他小孩左手拿着从家里拎来的瓷碗、木盆,右手则拿着一根用来敲打这些器具的木棍木槌,走在拖草鞋男娃两侧,紧随其后的孩子则背着背篓收装各家各户给的纸钱、鞭炮、蜡烛等,参加活动的小孩子会齐声地唱着《焰毛虫歌》:焰毛虫,焰死你。你上天,雷打你。你下来,火烧你。你钻孔,蛇咬你。你上树,鸟啄你。你下河,淹死你--------,一边敲打着手中的器具,热闹非凡,最后把那只草鞋挂在檬子树上,再把收到的纸钱、鞭炮、蜡烛等全部燃放烧掉,大家欢呼雀跃,久久不愿回家。在文化资源匮乏的贫困山区,此项活动又是一年才一次,孩子们是乐此不彼,在寒风中脸上也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空气中一直回旋着清脆的笑声,慢慢向远方荡去…,檬子树见证了我们快乐的游戏,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

1993年12月,我告别家乡,参军入伍。严冬季节的黔东山区经常出现冻雨,路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出门打滑摔跤是常事,所以这样的冻雨天气人们一般不出门,全部窝在家里烤火。在一个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早晨,吃完早饭后父亲送我到县武装部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一定要送我到檬子树坳,我说反正有父亲送我,你就不要出门了,就在家里烤火,母亲坚持要送,只好作罢随她去了。我家住在寨子最顶端,到檬子树坳是走下坡路,一路都是用铜板石砌成的台阶,结冰以后非常滑,刚出门没有走多远,母亲就两脚一滑,一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父亲赶忙去把她搀扶起来,我却在一旁抱怨道:叫你不去你非要去,母亲却笑着说没事没事,用双手拍拍裤子上的冰水,三人又继续前行,我看到母亲走路明显的一瘸一拐了。终于到了檬子树坳,我让她回去,她却站在那里就是不动,当我走了很远,回头看时,她还站在树下,任凭寒风吹刮,我声嘶力竭地喊:妈,你赶快回去,哪里是垭口,风很大,当心冻感冒。她却不作声,只是在刺骨的寒风中不停地挥手,直到我的身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一晃离开家乡29年了,母亲变老了,头发全白了,腿脚不灵活了,走起路来越加蹒跚。这些年,我每次回家,无论刮风下雨,母亲总是要站在檬子树下等我,离开家的时候她一定要送我到檬子树坳,站在那里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离开。春暖花开,秋叶飘落。檬子树也难逃岁月的洗礼,树皮变得更加斑驳和皱裂。2008年的一场冻雪,压断了好几根树枝,原本茂盛的枝叶现在就像老年人的头发,稀疏了很多。前年的一场新冠疫情,它也像生了一场大病,主枝干枯了,只有丛枝还活着,现在的檬子树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每天佝偻着身躯伫立在那里,再也没有当年挺拔雄壮的英姿。苍山如海,残阳如血。29年时间里,无论在部队服役还是在地方工作,无论在机关上班还是驻村扶贫,我都倾尽所能的发出光和热,努力干好该干的事,走好该走的路。

疫情三年,行动受阻,几次想回家看望母亲,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下个月就是她75岁的生日,疫情能结束吗?我何时才能回家看望母亲呢,我在想,这次回家,去之前决不能提前告诉她,悄悄地去,免得她又要站在檬子树下等我,走的时候也要偷偷地溜,省得她又要送我到檬子树坳,当经过檬子树坳时,我一定要停下匆匆的步伐,抱一下那棵苍老的檬子树。

【编辑:南栀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