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九月二十七日下午，星期六，马量学校放假回到家里，一放下换洗的衣服就跑去大队加工厂里找妹妹马绚。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出生的马量，一年前高中毕业，因为文化大革命爆发，没有机会考大学，毕业后到本公社十八湾村当民办教师。马量之所以能读上高中，是因为妹妹马绚主动辍学以减轻家庭负担才得以如愿以偿，所以马量对妹妹马绚总是怀有一种愧疚之心，这些年养成了一个习惯，回家没见到妹妹马绚就浑身不自在，必欲见之而后快。这不，一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加工厂找妹妹了。

马量到加工厂大门口，按照往常的习惯在外面高叫一声“妹妹！”以前是马量的叫声刚落，马绚就会像只小鸟一样飞出来迎接哥哥，可今天马量连续叫了三声都没见马绚的人影，他只好进到厂房。进得房来，只见缝纫组车间多了三个不熟悉的年轻姑娘的身影，一个比一个漂亮。马量双眼不停地在三个姑娘身上扫来扫去，竟然忽略了妹妹的存在。马绚见哥哥来了，停下手中的工作，准备起身相迎时发现哥哥在不停地看三个女知青，就没有叫他。心里想，哥哥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大城市里的姑娘吧。三个女知青见冷不丁跑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只见他的眼睛毫不掩饰的在三个人身上睃拉，也都不好意思起来。马绚见此情景，轻轻地叫了声：“哥哥！”听见妹妹叫自己，马量这才将眼光从三个女知青身上移开，与妹妹对视时竟然脸红了。

马绚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对三个女知青介绍说：“这是我的二哥马量，在十八湾村当老师。”接着又向马量介绍了三个女知青，并着重强调：“都是从大上海来的知识青年！”言语中既自豪又羡慕。

欧阳予倩见到马量，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这几天所看到的人不是公社、大队干部，就是生产队的组长和加工厂里的员工，干部都是“头顶国字，田吃公粮”优越感爆满的“八字脚”，至于生产队长和加工厂员工，不分年龄都是抽着旱烟灰头土脸一个月刮一次胡子的土鳖虫。虽然二者的精神状态都很好，但总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缺陷。而眼前这个马量，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双排扣灰色列宁装，下身黑色西装裤子，一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浑身干净利索；刚理的平头，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国字脸正中高高的挺起的鼻梁下面，嘴角微微上扬，性感的嘴巴周围隐隐约约看见一层黑色的绒毛；整个人向外散发着一股逼人的英气，既没有城市青年的浮躁，又没有农村青年的腼腆。欧阳予倩见到马量，不禁脸微微一红，心里在说：此人危险！

马量眼光从妹妹身上移过来，围绕三个女知青扫了一圈，当目光停留在欧阳予倩身上时，心里“咯蹬”一下，一股不知名状的热血直冲上来，竟然有种晕乎乎的感觉。马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生有这种感觉。尽管在高中的时候有很多的女同学对他表示好感，但他都是视而不见，只当是同学之间的友谊，没当回事。今天从看到欧阳予倩的第一眼起，就被她身上那种气质和脸上的阳光所吸引。欧阳予倩的性格本来就是活泼阳光的，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和从上海来到这里的不适等原因，一段时间内表现为忧郁和頹萎，以致刚到河头村时马书记因她的模样给予了同情。昨天上班后，因到了一个新工作岗位，一切都是新鲜的，她那骨子里好学上进的精神显现了出来，故而今天神采奕奕、春风满面。在这些女孩之中，不能说是鹤立鸡群，但也是迥然不群。马量一向认为妹妹马绚是百里挑一的大美女，但在欧阳予倩面前也是相形见拙。

马量把妹妹拉到门外，对妹妹说：“妹妹，星期天你们放假不？放假的话，我们明天去山上砍柴。”马绚想了想说：“恐怕放不了，一是她们今天才来上班，有很多程序要熟悉；二呢，这两天积压的布料较多，大多数都是这两天要的，我必须要赶在这两天做出来。砍柴可能要等到下星期了。”听马绚说完，马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砍柴，在农村是最常见的家事之一。农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固定的领地，领地里有干柴也有活柴，大部分人家都是先将活柴砍倒，让它们在领地里自干，待活柴变成了干柴后再弄回来，这就是砍晒柴。有计划或有空余劳动力的人家，当上一批晒柴还没全部烧完时就会砍下一批，这样就长年有干柴烧了，不会烧活柴。马书记家就是这样，一年四季烧的是干柴。

第二天，马量一个人一早就上山砍柴。马量去砍柴时要经过一个树林，这个树林道路平坦，而且中间还有一条小溪，终年流水不断，小溪上面架着一座木桥，木桥上铺着树枝，树枝上铺着泥土，走在上面与在路上行走没有区别，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耕牛通过。过了小桥，就是上山的路，有点崎岖，再经过一段羊肠小道后就进入了马家的领地了。

马量砍了一会儿柴，觉得没有意思，便停了下来。昨天从加工厂回来后，欧阳予倩的身影就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离开过片刻，反反复复的出现。他拿自己所见过的女青年与欧阳予倩比了个遍，越比越觉得无法相比。马量这时突然想到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浑身打了激棱，心想不会吧，刚见一面且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就可能成为情人了呢？

马量无心砍柴，索性放下砍刀不砍了，坐下来想着心思。马量自见到欧阳予倩的第一眼，就产生了一股想跟她交往的冲动，所以昨天希望马绚放假，就是想马绚带她们一起出来玩，这样就有跟欧阳予倩说话的机会。如果一见面就跟她套近乎，难免会给她一个轻浮的印象，这事马量是万万不会做的。反正她们到这里插队落户，时间一定会很长，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马量想到这里，又来劲了，砍柴的刀好像磨快了一样，一会儿就干倒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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