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在孩子们焦急的期待中总算来了,和众多同学一样,张不伦兄弟兴高采烈。
为了庆祝1987年的元旦,市里组织开展了各种各样丰富多彩的庆祝活动。汽车厂响应省市号召,也举办了各种各样的群众活动,其中一项就是将在元月一日晚在厂办公大楼举办焰火晚会,早早就将通知贴在了办公楼前。
那年能够举办一场大型焰火晚会的工厂,在整个合肥市是屈指可数的。刚刚冲入改革大潮正在奋勇搏击的工厂,当年的效益还不错,于是厂领导一致决定,搞一次大型的焰火晚会,让工人们不用辗转市里也能观赏到壮丽的焰火。
那天晚上八点不到,吃过晚饭张不伦一家到了厂办公大楼下面的小广场,抬眼望去,已经是人山人海,煞是热闹。
随着一声声巨响,几条光龙直冲云霄,一团团焰火从厂办公楼二楼平台直冲云霄,在夜空中从如水银瀑布般泻下。一支支烟花刺破夜幕,仿佛烛光在空中闪亮,串串银色的礼花织成珍珠翠帘挂在夜空,天空成了花的海洋、光影闪烁的世界,五彩花雨让在场的大人孩子惊叹不已。
应该说整个焰火晚会的效果是不错的,只是在快结束的时候出现了个小插曲。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走到二楼平台,很大声地宣布,有请王厂长上台点燃烟花,与工人同志们一起欢度元旦。
王厂长穿着时髦的西服,走上平台,很有风度地向广场上的工人们挥手致意,可惜天空中焰火灿烂,台下响应的人不多,都是聚精会神盯着天上。于是,二楼平台上掌声,叫好声一片。
其实王厂长那天放的烟花和平常过年放的旋转陀螺,大地开花之类的差不多,一根竹竿一根线,烟花系在竹竿最前端线上,点燃后烟花会在旋转中放出五颜六色的光。
可是那天,等那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蹲在地上将引信点燃并迅速退到王厂长身后,足足有两、三分钟,烟花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厂长脸上的笑容慢慢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中年人看了一下台下,估计发现注意到这个事情的人不多,赶紧把烟花拿过丢在地上,引导着王厂长往回走去,一路还躬身说着什么。
张不伦那天的站的角度恰好全程目睹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张不伦的心里瞬间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随后的几年,汽车厂的效益一度落到低谷,最少的时候几千人的厂一年才销售了不到一千台车。
不过这和王厂长的能力似乎没有关系,他几年后辞职去了厦门,带了一些他身边信任的骨干,操盘当地的一家客车公司。几番拼搏,后来数十年,那个厂在全国客车行业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己也功成名就,挣了一份偌大的家产。
王厂长对汽车厂还是是有感情的,九十年代初刚刚知道汽车厂研制出了客车底盘后,立刻拍板他们所用的客车底盘必须从汽车厂采购。汽车厂的人到了他那,无论是送底盘的驾驶员,还是跑业务的销售员,只要是认识的,他必定哈哈大笑:“家里来人了!”
然后会大声的喊来办公室主任郑重嘱咐好好安排,晚上必是美酒佳肴,并且高朋满座,他亲自作陪。因而,一直到张不伦后来做销售的那几年,汽车厂的人每每提起王厂长,都会竖着大拇指来一句:“够意思!”
不过王厂长的生命最终定格在了九十年代后期的某一天,他四十多岁的时候,突发脑溢血,一夜间就告别了人世。
噩耗传来的一刻,汽车厂的熟人叹息不已,张不伦当时就愣住了,因为不久前他刚刚才从厦门出差回来。那几日王厂长都是热情接待,酒到酣处,必起身拍着张不伦的肩膀,以长辈自居,一段一段说着那些年汽车厂的故事。
汽车厂派出了一个隆重的吊唁队伍,张不伦没去,因为级别不够。当然,在王厂长头七那天,张不伦按照老人交代的合肥规矩,夜深人静时分找了一个十字路口,对着厦门方向给王厂长烧了一堆纸钱。
粼粼火光,纸灰飞扬,不知怎么,张不伦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焰火之夜。
所以后来的张不伦对于命和运数这个东西一直很好奇,于是找了《周易》《麻衣神相》《奇门遁甲》一堆古籍,自己在家苦心钻研,可惜资质鲁钝,,越学越觉得高深莫测,于是只囫囵吞枣明白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皮毛,越学越糊涂,终究未能在学下去。
元旦后离期末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课程安排的更加紧张,可有一天,张爸爸却不得不到学校给张不伦和金小宝请假。
张爸爸给兄弟俩带来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刚刚听说二舅因为工伤去世了。
二舅的父亲和张不伦的外公是亲兄弟,在家中排行最小,所以张不伦兄弟从小就习惯按合肥方言喊他:“老爹!”即是爷爷辈中最小的意思。
外公一辈兄弟四人,在共同经历了战乱,解放,粮食过关之后,到了八十年代,历经沧海,感情愈加深厚。而搬去八百户居住的,却只有张不伦外公和老爹,因此更是亲近。因此听说二舅的噩耗,老人们都伤心不已,但岁数已大,于是,就把二舅的后事操办托付给了老爹家的大舅,小舅,金队长,还有张爸爸等。
对于二舅,张不伦兄弟是很佩服的,很小自己就通过招工考试进了化工厂,而且还特别上进,二十出头就已经是厂里的团委书记了,讲话做事总是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张不伦赶到老爹家的时候,二舅的遗体还在化工厂。因为是工伤事故,厂里特别重视。等大舅,小舅,金队长,还有张爸爸等家属代表到场,厂里领导开始仔细地介绍情况。
二舅的去世说起来确实是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化工厂的车间是仿苏联的建筑,一楼车间,办公室在二楼。那天,木工维修楼梯栏杆,把楼道的栏杆全部拆到一楼好好刷了一遍油漆,然后开始重新安装,可是刚刚把位置对好,下面的螺丝还没拧,午饭时间到了,于是工人们就往食堂走去,准备下午继续操练。
那天二舅上午还有个会,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会议结束往楼下走的时候,习惯性的用手一扶楼梯栏杆,结果连人带栏杆一下就狠狠摔了下去。
苏式厂房楼层间隔是比较高的,人从那么高的地界摔下,当时就断气了。
厂里参加处理事情的所有人都很惋惜,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于是就事情善后开出了一系列优惠的处理条件,除了补偿,还包括让还没参加工作的小舅顶职去化工厂上班等等。
老爹一家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本着尽快让人入土为安的想法,当天就让车把二舅的遗体拉去了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