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签到簿

四十年的缺席突然有了形状——

在泛黄的花名册上

我们依次写下颤抖的籍贯

某个被勾销的名字突然渗出血迹

像未拆封的信

静静躺在“已故”的方格中央

二、长江慢板

散步时，我们故意避开

上游漂来的漩涡，还有那

曾经带有幼稚和任性的歉意

说起张三的肝癌，李四的阿尔茨海默症

语调比江水更平缓。直到对岸货轮拉响汽笛

才惊觉裤管里，灌满了年轻的涛声

三、集体照

摄影师喊“茄子”的刹那

后排突然空出一个位置

风穿过缺齿发出哨音

像1979年某个熄灯号

至今不肯散去

我们坚持微笑，仿佛当年被洗得泛白的

军绿裤衩，不破就不会丢弃

合影照，只要不眨眼

胶片就能冲印出，不算松散的钙质。 

四、夜宴

茅台倒映着吊灯

有人用假牙啃啮卤鹅

说起王五坟头的青花椒树

转盘转动时

所有筷子突然悬停——

圆桌中央的剁椒鱼头

正用混浊的眼球

组织列队和报数 

五、退房

前台递还身份证

照片里黝黑的青年

正在溶解

我们互道保重

像四十年前分发退伍证那样

轻拍对方肩膀。

转身时行李箱碾过地毯

发出闷响—— 

那是未说出的别离之词

在各自的车票里

机打出夯实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