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鱼塘边,许多人排坐着,争先恐后的把手中的钓钩抛向深水处,又急急忙忙地将大小不等的鱼儿从鱼钩上摘下来,放进身边的水桶或麻袋……等待太阳落山了,才恋恋不舍地收起钓竿,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今晚又可以大快朵颐了。
一泓碧波粼粼的湖边,几个老人正在悠悠自得的垂钓,一个小小的马扎,一把简陋的折扇,一支长长的钓竿,一本有趣的报纸,一首动听的乐曲,一阵凉爽的清风……这一切组成了一幅恬静安闲的生活图景。
虽然都在钓鱼,有一些人只能是芸芸众生中的打鱼者,为生活匆匆奔走的劳碌者,他们垂钓的目的就是果腹,就是解馋;而另一些人算得上是修行者,他们垂钓的目的并不在鱼,而在于钓取生活中更重要的东西。追求心灵的宁静,生活的闲逸,才是他们的本意。那些散落在文学深处的精彩诗句便是最好的佐证:“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张志和《渔歌子》),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孟浩然),“未把英雄入网罗,丝竿三尺卧烟波.自从受荐庐江后,夜夜神龙护钓梭”“清谈坐砥笑沉浮,一线竿头钓八州,任是壁间梭化去,矶头且把五湖筹”(陶侃),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胡令能),尤其是清代诗人王士祯的“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钓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意境明朗,韵味空灵,将垂钓者的形象、心境描述得淋漓尽致,一览无遗。
在中国古代,钓鱼亦是一项文化活动,象征着远离世俗,寄情山水,从容悠闲。从隐逸文化的角度讲,隐士们的身份大致分为渔、樵、耕、读四类,所以古代文学作品中的“渔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渔夫”),其行为举止、思想言语都不同于常人,表现出孤高深奥的一面。屈原在他的《渔父》就塑造了这样一位渔父的形象:“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食其糟而啜其醴?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尽管我们不可能臆测“渔父”是不是一位垂钓者,但是很明显,他绝对不是一位普通的渔人,它所拥有的一番富有智慧的思想,恐怕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而是已经具有“圣人”风范的高人了。
当然,在这里有一个人不能不提到,那就是被称为姜太公的姜子牙。当时姜子牙所在朝代的商纣王是一个残暴的国君,他统治期间战争不断。为了躲避战乱,姜子牙到中国北方的辽宁隐居了40年,后来又来到终南山。在那里,他经常到渭河去钓鱼,但由于他的鱼钩是直的,并且离水面三尺,三年中一条真的鱼也没有钓到。在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人们都嘲笑他,他却无动于衷。神奇的是,后来他果然钓到一条鱼,在鱼的肚子里有一本兵法书。更巧合的是,第二天,他就在渭水河边遇到了寻访贤士的周文王。姜子牙垂钓显然志不在鱼,而是要钓取贤君。他也算得上是一位精神钓鱼者,但由于功利性过于强烈,显然不能体现垂钓的真正意义,也就不能与垂钓的君子们相埒。
还有一位,就是东汉的严光。严光,字子陵。他在少年时代,与汉光武刘秀是同学。别的学问不说,单从文学词章的角度来讲,严子陵已经独步天下。在刘秀做了皇帝以后,唯独怀念这位同学,到处查访,希望他来一见。也许他也是一个在当时局势中,不作第二人想的人物。但是他也深知刘秀不简单,这个位置已属于刘秀,他就只能悠游方外,再也不想钻进圈套了。因此他反披羊裘,垂钓在浙江桐庐的富春江上。后来,他虽然也和当皇帝的老同学刘秀见了面,而且还在皇宫里如少年时代一样,同榻而眠,过了一夜,还故意装出睡相不好,把脚搁在刘秀的肚子上睡觉,似乎又目无天子。总算刘秀确有大度,没有强迫他作官,终于放他还山,仍然让他过着悠游自在,乐于江上垂钓的生涯。严光显然已经较深刻的参悟了垂钓的要义。
再来看看那位豁达潇洒的庄子。庄子晚年常垂钓于濮水、涡水,游于濠梁(今安徽凤阳临淮城西南)观鱼,与鱼鸟共乐,甘于清静闲居的生活。一天,庄子正在涡水垂钓。楚王委派的二位大夫前来聘请他出仕说:“我们的大王久闻先生大名,想要以国事相累,深望先生出山,上为君王分忧,下为黎民谋福。”庄子持竿不顾,淡然说道:“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被杀死时已三千岁了。楚王珍藏之以竹箱,覆之以锦缎,供奉在庙堂之上。请问二大夫,此龟是宁愿死后留骨而贵,还是宁愿生时在泥水中潜行曳尾呢?”二大夫道:“自然是愿活着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啦。”庄子说:“既然如此,那么二位大夫请回去吧!我也愿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哩。”庄子能够通过自然现象彻悟人生的真谛,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哲学家。
据说,蒋介石当年在被迫下野之后,也曾经在家乡浙江奉贤模仿过一回古人的风雅,有斗笠,有蓑衣,有钓竿,但是却根本不可能具备古人的心境……
千百年来,对垂钓的钟爱委实不乏其人:有阅尽人间沧桑的黄发,有初尝人生甘苦的垂髫,有披蓑戴笠的凡夫俗子,有独居山野的饱学之士,还有身名显赫的达官权贵……这林林总总的钓者借垂钓各取所需——姜太公钓的是“利”,严子陵钓的是“名”;张志和钓情趣,柳宗元钓禅境,王士祯钓逸致,韩信钓前途,而蒋介石只不过是附庸风雅、故作高深,实际上与古代的那些钓鱼者的意境毫不相干……
真正的垂钓者自有它境界的内涵,气定神闲的气度、波澜不惊的心态、孤高磊落的眼光、不同凡俗的高致。心灵时时为俗事所扰的庸人,怎能体会到个中乐趣和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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