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5日深夜，夏夜的蝉鸣搅动着燥热的空气，女儿房间的台灯，将两个因焦虑而前倾的身影牢牢“钉”在墙上。成绩刚过一本线几分，像悬在钢丝上的羽毛。女儿得知后反而放松了——终究是超了线，努力有了回报。而我的紧张却骤然加剧：对家长来说，填志愿这场 “高考”才刚刚开始。

填志愿，不仅是选择学校，更是选择未来的人生道路。填志愿如走夜间的钢丝，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五所高校、二十五个专业的选择背后，是父女俩对未来的博弈。

“你这分数，省内的 985、211 有几所能报，但把握不大，外省选择更多。你想留在省内还是去外省？” 我问女儿。

“爸，我想去外省读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指尖划过省内高校名单，那是我藏在心底的地图，每一寸都丈量着“离家多远”，离家近是父母的心愿，但又不能因这点私心耽误孩子前程。我到嘴边的“留在身边”又咽回去，“要不这样，前四所填外省的，最后一所填省内保底。” 我提议。

女儿说：“先排吧，学校好但专业不喜欢的也不填。” 于是我俩开始了艰难的院校筛选。女儿咬着笔杆在草稿纸列分差表，笔帽上还沾着高三时咬出的齿印。

“985 可以冲一冲，北方的高校虽远，却能托起更大的梦想。” 我说。“我选这所，能学语言专业。” 女儿用笔在东北某985高校名称下重重划了一道线。“211 院校不少，你看选哪些？” 我问。女儿看了看名单：“压线进省内，被调剂的风险太大，不如选个外省自己喜欢的专业。”

看着女儿认真研究招生指南的模样，我心中五味杂陈。我既渴望看她如雏鹰展翅，又担心她初次离巢会碰伤翅膀。或许，我能做的，是成为她行囊里一盏不灭的灯，而不是系住风筝的线。

“外省可以考虑城市资源，比如高校资源丰富或经济发达地区，太偏远的就算了。这几所可以看看……” 我列出一串名单，她凝神思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当圈定那几所远方院校时，她眼中的光，竟让我觉得，那陌生城市的灯火，已提前在她心底点亮。

“为什么选两所武汉的？”“武汉好啊，中部地区最发达城市，高校多，学习氛围浓。” 女儿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指尖划过武汉高校的名字，仿佛已触到珞珈山飘落的樱花。我点头：“尊重你的选择，再选个保底学校，然后好好挑专业吧。”“选省内保底是不是你偷偷想让我回来？”“是” 我说，“但更想让你有底气飞。” 最后女儿选了江苏的一所师范大学保底。

在讨论完学校之后，我们又开始考虑专业的问题。“建议学经济金融，好就业。”我提议。女儿翻了个白眼：“不喜欢，我喜欢语言专业。选不喜欢的专业，大学能读好吗？混个毕业回来还不是难找工作。”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睫毛，我滑动着就业率排行榜，欲言又止。她从小就对语言着迷，每次看到她抱着英文原版书读得入神，我就知道，她对语言专业的热爱是打心眼里来的。

最终她落脚在长江畔的狮子山下某211高校，英语词典扉页不知何时夹了片樱花标本。原来喜欢的事，真的会让远方开出花来。而那个填志愿的夜晚，也成了她人生抉择能力的第一块磨刀石。

填报志愿后的日子里，女儿带着录取通知书北上武汉，四年间她走遍了珞珈山的樱花林，也习惯了长江畔的晨雾与晚风。四年后，她带着武汉的樱花香走向上海读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又在南京的梧桐影里扎根。如今她在南京的办公室望长江，说武汉的樱花和南京的梧桐各有风骨。

前几日下班时，瞥见小区里学步的孩子摇摇晃晃扑向母亲，小手紧攥着那根象征依靠的手指。刹那间，我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在志愿表上划下远方城市的女儿，也正迈出她人生独立的第一步。那个台灯昏黄的夜晚、江城盛放的樱花、沪上璀璨的灯火、金陵婆娑的梧桐影，连同她此刻在南京办公室窗前的独立身影，在心头交织翻涌。我突然懂了：所谓父女一场，不是系住风筝的线，而是放飞时握在手心的那卷线轴；不是目送归巢，而是看着她把故乡的月光，酿成照亮远方的灯。这样，就很好！

【编辑：张若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