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花结束路线教育工作队的工作后就回到家里，一直在等推荐上大学的消息。过年前送给大队干部一边猪肉，大队干部答应有指标的话一定推荐她上大学，因此，她最担心的不是怕本大队不推荐她，而是怕教育局分配到本公社的指标被分配到别的大队。所以，马小花自从回家后就经常跑县教育局和公社，虽然她不认识教育局的什么人，也不认识公社的什么人，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公社管教育的洪副主任。说来也巧，那天马小花去找大队张主任，正好洪副主任在张主任家，张主任因为收了马小花家的猪肉，对马小花的事也是比较上心的，于是把马小花介绍给洪副主任认识，并当着马小花的面吹捧了她，说她在学校的成绩如何如何好，在路线教育工作队的工作又如何如何出色，洪副主任听后哼哼哈哈，点头表示赞许。

洪副主任家在马小花相邻的村庄，通过七大姑八大姨群策群力，终于找到了洪副主任的一个远房亲戚在本大队，并且还是马小花一个表姨婆家的表姑姑。马小花的父亲央求表姨婆家的表姑姑带他去洪副主任家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马小花的父亲提着两瓶好酒和一块干肉，随表姨婆家的表姑姑来到洪副主任家，洪副主任热情的接待了他们，表示只要本公社有推荐上大学的指标，一定戴帽子分配给你们大队。所谓戴帽子分配，就是指名给某人某人。马小花父亲回来把情况对马小花说了，马小花也放心不少。

现在的问题就差县教育局一关了。马小花这次来找叶六四，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请叶六四的大哥到教育局帮她找个熟人。

叶六四知道，大哥虽然在县城小学多年，但他基本上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对于人情世故、上交下接等等事情，那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但他又不好对马小花明说，只是说：“我回头写封信给大哥，看他是否有认识的人，如果有，那大哥是一定会帮这个忙的。”马小花听后，回敬叶六四一个香吻算是奖励。

马小花又问叶六四，周大姐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叶六四把周大姐的情况告诉了马小花，马小花说：“虽然周大姐生小孩受了苦，但毕竟生了个男孩，也遂了她的愿。”原来，周大姐还未到预产期就动胎气了，提前发动（发动是本地方言，意思是开始分娩）。可是因为没到预产期，分娩不太顺利，有难产的迹象，于是吴中为连夜雇人用竹轿把她送到公社卫生院，公社卫生院又不敢接收，只好再用竹轿送到先锋公社坐班车到县城医院，这才剖腹生下一个男婴。现在母子平安。

从“先进公路”指挥部到小学，叶六四和周农走用了不到十分钟，马小花和叶六四用了差不多两小时了。二人走到小学时，已经快十点钟了，毛大姐左等右等，以为他们不来了，正准备洗潄睡觉呢，听到叶六四在门外喊“毛姐”，于是她打开门迎接他们二人进去。毛大姐一见马小花就喜欢上了她，一把拉着马小花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嘴里“啧啧啧”的“啧”个不停，在心里对马小花赞赏有加。

叶六四把马小花送到毛姐处就回到宿舍准备睡觉，可是这会儿周农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二人小声的说着话。

“六四，马小花是个好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她是要上大学的，我只是一个农民，能有什么打算呀！”

“我听我父亲说，估计政策会发生变化，到时候你也有可能上大学，我们都有可能上大学。”

“希望你父亲的预言能够成真。如果政策不变或大队的情况不变，我是没有希望的。”

“我也是的啊，我们太渺小了。其实，我们的命运是自己不能作主的，自己的命运自己不能作主，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悲哀。”

“这话我可不敢说，你不知道刘四维为什么会打成右派分子吗？”

“我当然知道，他不止一次的向我们说过的呀。但我们是一个农民，怕什么，打成右派还是农民，当一个‘右派农民’我想也是很惬意的吧。”

说到这里，二人都轻声的笑了起来。

早在两个月前，北京人民为悼念周恩来总理逝世，借清明节之机，在天安门组织悼念活动，并涌现了大量的诗文。这次活动被“四人帮”定性为“反革命性质的反扑”，歪曲事实向重病中的毛泽东主席汇报，四月五日对在天安门广场悼念的群众进行镇压，造成了震惊中外的“天安门事件”。一时间，全国政治空气异常紧张，人民群众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敢怒不敢言。在这个时候，周农敢于说出这样的话，确实要有非凡的勇气。对于周农父亲的预言，叶六四深信不疑，因此，二人的这次谈话对叶六四来说非同小可，也极大的鼓舞了叶六四的信心和生活勇气。

毛大姐一大早就起床了，尽管毛大姐轻手轻脚的，但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马小花。马小花对毛大姐也是一见如故，毛大姐也很是喜欢马小花，二人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昨天晚上，二人也谈到很晚，从叶六四的大姐谈到叶六四，从马小花认识叶六四的过程到这次来这里的情况，二人谈得极为投机。毛大姐对马小花想上大学的志向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认为年青人就应该要有这样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希望马小花把这种精神传递给叶六四。

毛大姐见马小花醒了，对她就：“你先睡一会儿，待我做好早餐再叫你。”马小花“哦”了一声翻身就睡着了。

马小花因叶六四白天要上班，所以一整天都在毛大姐的学校里度过。毛大姐去上课她就一个人到处逛逛，大部分时间是呆在房间里看书。毛大姐也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房间里各种各样的书都有。马小花在她的书架上找到一本杨沫的《青春之歌》，爱不释手，出门散步时也带着，有时还边走边看，看到高兴处不禁笑出声来。她的心情随着书中主人公林道静命运的起伏而起伏，为林道静的爱情苦恼而苦恼，为林道静人生道路的迷茫而迷茫。卢嘉川的出现，林道静的人生出现了曙光，卢嘉川的牺牲，林道静又陷入深深迷茫。这一切，都使马小花入迷。

马小花拿林道静的爱情与自己对比，觉得自己比林道静幸福多了。毕竟时代不同，出身不同，马小花无法体会林道静的大部分所作所为以及对待爱情的态度，但她又能体会到林道静是那个时代底层知识分子的境遇。为了生存，为了改变不甘沉沦的社会局面，虽然底层知识分子的人生不能说是悲惨，但也是非常艰难的。

这本《青春之歌》，马小花一天就看了一大半，计划晚上加个班把它看完。

下午放学后，因为明天是星期六，上午毛老师没有课，所以她提前请假回家去了，把马小花一个人留在学校里等叶六四。叶六四下班后洗漱完毕立即赶过来接马小花去指挥部吃晚餐，吃完晚餐后马小花在指挥部里与周农等人聊天，刘四维风趣的语言深深的吸引着马小花，不知不觉到了九点多。周农对叶六四一噜嘴：“这么晚了你还不快送小马回去？”二人这才起身往学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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