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使神差的来到江边,7月是个本就该热烈的时节,傍晚的余晖却好像并不能使他感受到该有的夏季。
桃江自南向北,贯穿了这座城市,是这座城里最大的一条江,她孕育了这座卧在丘陵中的小城。
他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这条江的另一种风景,他也从未想过这条自己从小到大都这么看着的江会有自己不曾看到过的风景。
他在江边走着,看着桥上的车水马龙,渐渐地,出了神。
落日前最后一段时间的阳光被洒在江面,散落的余晖在水面竟也有了微风的温柔,被晚风掀起的涟漪送给世界。尽管他从小在作文里写到“波光粼粼”,但是真的让自己沐浴在这份美好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恍惚间,她戴着金色的头纱,摇着轮椅,优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前方。他们两人迎着夕阳,沿着桃江,缓缓地走着。他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的背影却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灵触动。
她在他的前方,大概十米的距离,他不曾上前搭讪,不曾上前帮她推轮椅,就这么任夕阳在落进眼里之后折射到她的背影里。
当她的长发被微风拂起,她停下了,他也停下了。
她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吃力地站起来,然后一只手扶着江边的栏杆,另一只手把轮椅推开,她的裙摆在风中微微地起伏着,裙下露出一条孤独的腿。
她回过头,让自己的目光跟随夕阳一起,进入了他的眼眸,然后又从他的眼里被反射出来,依旧与余晖一道。此刻,他的眼里尽是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是哪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此刻,她的眼里尽是他,她的眼神里带着深情、带着痛苦、带着无奈、带着绝望。
他与她的目光交汇在这江边,微风不燥。
她转头看了看桃江泛起的金光,眼神里又多了一份释怀,多了一份放下。她再次回头看了看他,在微风中微笑着,这份笑容能够在他的心里有一个角落,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足够了。
栏杆不高,她纤细白皙的双手再次用力,几乎是拼尽全力,撑起自己那曾经完美的身体,没有犹豫,将重心向前倾斜,眼看着江面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夕阳要比刚才更接近地平面,好像有无穷的力量,阻止他上前,阻止他上前制止她的行动。
他没有喊救命,没有打120,没有脱衣服,翻过栏杆,缓慢地下降到江里,向她游去。他要救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他不想喊其他人,他想救她。
他学过游泳,但是是带着泳镜泳帽在游泳馆里游的,他也没有学过在水下应该怎样救人,只记得不要从溺水者的正面营救。
江水刺痛了他的眼睛,没一会儿双眼已变得通红,尽管是夏季,但是江水依旧冰凉。
他看见了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以下,竟也有着一束束夕阳,仿佛是天堂,仿佛是救赎。
他游向她,在那一束束救赎中,继续游向她。在他来到她的面前时,她面朝着江底,他面朝着她,他看到江岸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知道那里有人可以帮他,也可以帮她。他在水中,不然肯定能听到江岸上的人们着急着准备救人的交谈声。
他用尽力气,将她推向江面,以自己为发力点,尽管那样会把自己推向江底,但是他要救她。
在那一瞬间,在她被推上水面的一瞬间,他脑海的最深处,闪过了,记忆的碎片,在碎片里面,有她,有笑声,有车辆残骸,有血。
岸边的人纷纷伸出手,将她拉上江岸,之后,他带着这些碎片,缓缓地沉向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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