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馀雪晴,苍茫季冬月!”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柔软地洒落在妈妈的房间里。那柔和的光芒,给房间带来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仿佛是大自然对逝去亲人的温柔抚慰。
我静静地站在妈妈住过的房间里,目光所及皆是妈妈曾经使用过的物品,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满满的回忆,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妈妈的气息。那张从老家搬来的木桌是妈妈跟爸爸结婚时外公外婆送的陪嫁品,岁月的痕迹在桌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木桌上面摆放着的那个她生前最爱的青花瓷茶杯,是妈妈跟爸爸结婚第二天我奶奶送她的,几十年过去了,茶杯釉色温润如玉,上面的青花图案依旧细腻而生动,妈妈一直把茶杯视若珍宝。
房间墙角的那把藤椅,是她二十五年前从乡下老家到城里来跟我一起生活时我买的。藤椅的扶手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妈妈常常坐在那里织毛衣。她织毛衣的手法娴熟而灵巧,一针一线间,织进了无尽的母爱与期盼。那台专门为她买的19吋彩色电视机依旧摆在床头柜上,妈妈虽然年纪大了,但兴致来时,会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打开电视机,选看那些经典的越剧和赣剧。有时晚上睡觉时,我和妻儿会被那激昂悠扬的乐曲声音吵醒,可我们从不敢阻止她,反而觉得这是心情好,是我们跟妈妈共度的温馨时光。
坐在妈妈的房间里,可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妈妈那温暖的怀抱,再也听不到她在节日前吩咐我买这买那的慈祥声音。今年又是腊月时,妈妈跟我一起生活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在周末拉着我去超市挑选制作酱菜所需的食材、器具,还有年货。超市里,她一边挑选,一边还不忘耐心地教导我如何分辨食材的好坏,那份认真与细致,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而端午节和中秋节,更是妈妈大展厨艺的好时机。她会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糯米、粽叶和各种馅料,厨房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粽叶香和糯米的甜味。她会耐心地教我妻子如何包粽子,从折叠粽叶到填充馅料,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她还会制作月饼,将馅料包进面团里,然后放进模具中压制成形,最后放入烤箱中烘烤。那些日子,家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粽香和月饼的甜味,那是妈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回想妈妈那平凡的一生,心中不禁涌动着无尽的感激与怀念。记得小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昏黄的煤油灯下,妈妈总是一边缝补着全家人的衣物,一边给我们讲述着朴素的道理,那些话语如同春雨般润物无声,滋养了我们的心田。她用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勤劳不懈的双手,以及那份深沉而无私的爱,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兄弟姐妹几人抚养成人,在那些物质并不充裕的日子里,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妈妈虽然没有读过书,没有受过教育,但她教会了我们兄弟姐妹如何正直做人,如何在复杂的社会中保持一颗善良的心,身体力行地展示了如何勤勉做事,不畏艰难,用她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母爱的真谛——那是一种不求回报、无私奉献的情感。她那双灵巧的手,不仅能够做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还能做出我们合脚的布鞋、编织出精美的毛衣,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她对家人的爱。尤其是她腌制的咸菜,那独特的味道能瞬间唤醒味蕾,陪伴我度过了初中、高中阶段,那份滋味,至今让我回味无穷,心中满是温暖。每当我们在外面受了委屈或者遇到困难时,妈妈总是安慰我们、鼓励我们,让我们重新振作起来。她的怀抱,是我们永远的避风港。
妈妈是个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她总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即使在最忙碌的日子里,她也会抽出时间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确保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能够拥有一个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她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
然而,妈妈离开得比较突然,突然的让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从发病到驾鹤西去只有五天时间。十年前的7月28日凌晨4点左右,我在睡梦中突然醒来,心慌慌地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在我胡思乱想时,接到正在住院的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妈妈从3点多开始胸闷,呼吸急促,坐卧不安。接到电话后,我立即赶到县中医院,看到陪护爸爸住院的妈妈闭着双眼靠在床上。我像平常一样叫了一声:“妈妈。”平时她回答得挺快,可这次却应答得很慢,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她看了我一眼,强露微笑并拉着我的手,随后又闭上眼睛,含糊其词又有点急促地对我说:“儿子,外公外婆来接妈妈了。”我心里一紧,莫明地生出烦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在家里,我每天晚上睡前和早上起床后都要去她房间里叫一声“妈妈”,在听到她应答后我才放心地睡觉和上班。见此,我立即把妈妈抱在怀里,安慰她说:“妈妈,没事的,你这几天照顾爸爸太累了,我马上给你办住院手续。”
第二天晚上7点多钟我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匆匆赶往医院,这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母亲身边。来到医院,我推开病房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心中莫明地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不安。妻子说:“妈妈打针后睡了,就是吃不下东西。”当我轻手轻脚地走近病床,生怕惊扰了正在睡觉的妈妈时,可沉睡中的她竟突然睁开眼睛,虽然略显疲惫,却两眼精光地望着我,似乎充满了无尽的期待。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伸出那双苍老的手,又想拉我的手对我说什么时,可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而艰难,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随即便陷入神志不清状态。我轻轻地捏揉着她的手脚,试图用这份温暖唤醒她,可没有一点回应。那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的心仿佛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而妈妈虽然紧闭着双眼,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我知道,她听到了我的呼唤,因为在那紧闭的眼帘后,有泪水悄然滑落。我更知道,这是妈妈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在ICU重症病房,她努力呼吸,眼睛睁睁闭闭。其实妈妈年轻时跟男劳力一样一直在风里雨里干活,不知不觉便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贫血等疾病,20多年来一直在吃药,我们也一直没有告诉她,只是让她外出时注意哪些事项,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看着躺在ICU病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妈妈,我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求生欲望,可她却说不出话。
两天后,一个在上海长征医院从事心胸疾病临床医学研究治疗的知名专家正好回乡省亲,这位60多岁的知名专家我认识,他在电话中听完我对妈妈的情况介绍后,驱车20多公里,从老家专程赶到医院为我妈妈进行了检查。一个多小时后,他向妈妈鞠了一躬,然后无奈地告诉我,妈妈心率衰竭,应该让老人家回到家里去,那样她会更安心。回家后的第三天上午10时46分,靠在哥哥和我身上的妈妈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停止了呼吸。这时我仿佛看见妈妈微笑着向我们挥了挥手,然后飘然而去。
“小的时候放学堂,一脚进门先喊娘……如今孩儿想看娘,已经变成了奢望……”听着《最对不起的就是娘》的歌曲,我潸然泪下。
如今,妈妈已经离开多年,但我从未感觉妈妈走远。我所能做的只有清明和冬至时节,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带上供品和鲜花,到妈妈的坟前祭拜她。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安好,向她倾诉我的喜怒哀乐,祈祷她在另一个世界里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其它的我又能做什么呢?但我更清楚,人世间最难舍、最无私的则永远是母爱和养育之情,这份情、这份爱做儿女的谁也无法偿还!
【编辑: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