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渡口的地方,大底是商贸往来,货物运输频繁的地方。芦河一带的黄泥渡、清江渡等自古以来都是远近闻名的货物集散地,彭家渡,一个因水而兴的古老村落,也是这样一个渡口。这里,彭、邬、喻、周四姓合居,世代繁衍,共同书写着这片土地的传奇。
据《金溪县地名志》记载,宋建隆庚申(960年)年间,彭星海率领彭氏一族从福建禾坪迁徙至此,扎根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从此繁衍至今。可惜,在这里我没有遇见那个千年的古渡。只能徜徉在一个小村子里。
村口,“云林秀望”的匾额悬在青砖门楼上,石色苍黛如墨。仰头望去,楷书字体的筋骨里仿佛游走着宋元文人的墨韵。云林山脉在远天处起伏,晨光中宛如未干的山水长卷。金溪的读书人素以“云林”自诩,这方匾额便成了彭家渡的文脉图腾。我站在门楼前,一阵清风拂过,忽而明白先人的深意——既要将云林的山色尽收眼底,更要把文脉的期许嵌进石骨。
村子里的老街格局依然保存完好,漫步其间,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古老的年代。穿过门楼,时光陡然跌进青石的皱褶里。卵石街面泛着湿润的光,两侧马头墙的阴影斜斜地爬过墙根处的青苔。拐角处的更楼兀自矗立,更楼,是古代一种报时及治安防范的哨楼。此楼建筑坚固,底层只开一扇门,空出一半为通道,楼上开窗以便瞭望,为方形。村里人把这座楼叫过街楼。眼前的更楼红砖砌起的墙体是那样的显眼,却仍保持着方正的骨架。底层过道安静幽深,恍惚能看见更夫提着灯笼在此避雨的光景。抬头望去,楼顶的瞭望窗框住一方浮云,当年值夜的梆声,大约就是从这里漏出,滴落在熟睡的屋瓦上。
从过街楼进入老街,左边的仁寿药栈映入眼帘。药栈的门面古朴而庄重,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繁华。门槛石凹陷处积着陈年的药香,当归、熟地的气息与潮湿的木香纠缠不清。对面的雕花墙裙却兀自璀璨,三米长的青石板上,麒麟昂首吐出的玉书卷轴,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琴棋书画的浮雕间,牡丹花瓣的阴刻线里还嵌着朱砂残红,让人惊觉这竟是明代匠人用凿子雕琢的时光琥珀。
右边是一座奢侈的建筑,以雕花的墙裙作为老街的界面,墙裙是精雕细琢的石板,图案为麒麟吐玉书,还有琴棋书画等。这些精美的雕刻,展现了当年工匠们的高超技艺,也体现了彭家渡的富庶与繁荣。门楼为三滴水形制,精美的印山石雕足见当年的繁华。这些石雕,历经岁月的洗礼,依然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我在这个空间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仔细地观察着这座房子的每一个细节。这座房子很讲究风水,整个建筑利用这么一个空间,既达到了藏风聚气的作用,又保证了房子内部的私密性,给人一种神秘感。再在前侧的券门边驻足。这道青石拱券像道时空结界,外头是市声隐约的街巷,里头藏着曲径通幽的深宅。风水师精心设计的弧度,将穿堂风驯化成温柔的涡旋。阳光斜切进门洞,照亮飞椽下残存的彩绘——松鹤延年的墨线里,还游动着当初画工呼吸的韵律。忽有穿堂风过,檐角铁马叮当,恍若百年前小姐掀帘时佩玉的轻响。
穿过用印山石、豆青石、红砂石等石材拼贴的一座门楼,后面是一座五滴水“大夫第”。大夫第的门楼在暮色中显出血色。五重叠涩的檐角刺破天空,印山石雕的瑞兽在霞光里复活。可惜那些持笏的文官石像都失了头颅,断裂处露出发白的石茬。夕阳给残缺的衣纹镀上金边,倒像群无面书生在举行某种秘仪。"明经世家"的匾额悬得端正,可门内荒草已漫过石阶。科举制度崩塌时,那些苦读的灯烛是否也曾在此明灭?如今野藤爬满格窗,将八股文章的字句都缠成了绿蔓。
再向前走,一座嵌有“明经世家”石匾的门楼立在眼前。明经是古代考试的一个科目,级别比进士的考试低。明经世家就是说家里曾有人考中了明经科。这是一份荣耀,也是彭家渡文化底蕴的体现。除了“明经世家”,还有藏公旧家、文宪旧家等门楼都得到了修缮。这些门楼,穿行在时光隧道,见证了彭家渡的历史变迁,也承载着先人们的记忆与情感。
在彭家渡,古老的建筑与现代的楼房相互交融,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些新楼房不是点缀,却是一道道真实的风景。它们以清新、大气的姿态,融入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为彭家渡注入了新的活力。古老的彭家渡,在岁月的洗礼中,依然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岁月如歌,曾经的渡口再也看不到影迹,作为几十年前的乡政府所在地的痕迹也难于寻找,只有孤独的彭家渡隐匿在历史的长河中静静流淌。我站在村口,仿佛听到芦河水汩汩南去,带着宋元的激流,明清的碎影,民国的旋涡,以及逝去的无数时光。渡口不再,热闹难寻,而身后老宅依然固执地矗立。彭家渡的呼吸在明暗交界处起伏,像那扇半开半阖的券门,默默守着旧时光的私语,淡淡迎向新晨光的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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