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到九江的客轮五等舱里,坐着叁佰多位从上海到九江插队的知识青年,清一色的十八九岁到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人。船舱里人声嘈杂,有唱歌的、朗诵的、聊天的,有笑的还有哭的。虽然船舱里空气浑浊得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但因为禁止上甲板,所以这些知识青年只能闷在舱里,祈求轮船快点靠岸。
在船舱的一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只见她略显忧郁的脸上挂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泪花,看起来清秀的脸庞此时没有一点血色。浓密而乌黑的齐肩长发任由它像丛林中的瀑布杂乱而无序地向下倾泻,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她嘴唇紧闭,安静得像一个哑巴。她叫欧阳予倩,今年刚刚十八岁,前几天还在上海一所学校上高中一年级。他的父亲欧阳博闻,大学哲学教授,上个月刚刚被打成“反动学说权威”,欧阳予倩从小就在父亲的光环围绕中无忧无虑地生活,如今父亲的光环暗淡并破裂,朋友、同学逐步远离,还经常看到父亲被昔日的学生揪上台进行批斗的场面,她的心情从阳光灿烂的高空一下跌落到万丈深渊,从一个活泼的阳光女孩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的孤影女子。欧阳予倩一心只想逃离伤心的大上海而到大山里去与鸟鹊为伍。恰在这时,一股“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热浪席卷中国的城市,欧阳予倩毫不犹豫地要求到最边远的农村去。于是,她被分配到了九江的山河县河头公社河头大队。
山河县,位于赣西北一个崇山峻岭的山区,境内水陆交通极为不便,从省城到县城,仅一条公路相连,而且大多都是盘山路,从县城到各公社,有的已经通车,有的却还没有通车,有的甚至还要借助外省的公路才能到达。河头公社又是河山县最偏远的公社之一,离县城七十公里,因为辖区内有铀矿,一条蜿蜒曲折高低不平的公路早在五十年代末就修通使用了,但至今还是晴天汽车与灰尘同行、雨天泥泞给汽车伴舞。河头公社下辖十一个大队,大队与大队之间有的相隔十几华里,通讯除跑腿外,大部分靠喊。这里流行着这样一句话:看起来在眼前,走起来要半天,说话听得见,见面难上难。
公社所在地的河头大队,因为地理位置相对“优越”,而且存在得天独厚的水田和森林条件,群众生活条件相对于河头公社的其他大队来说要好得多,至少吃饱肚子不成问题。大队除了下辖十三个小队外,还有一个加工厂、一所完全小学。大队加厂里做面机、碾米机、榨油机、揉茶机等机械设备一应俱全,木匠、蔑匠、理发师、裁缝师等手工业也呈兴旺发达之势,加工厂里人数也曾一度达到二、三十余人。
完小里,五个年级设三个班,其中一、二年级和三、四年级为复式班,五年级单独设一个班,学生数七八十人,现有男女老师各二个。
大队干部中,除马书记外,还有副书记吴木生、民兵连长李石岩,妇女主任程秀梅,支委委员老艾。
从上海来的知识青年欧阳予倩,一九六九年九月二十五日,到河头大队插队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