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的房屋左前方有一口叫“左龙眼”的池塘,池塘虽不大,却也有百来平方米,半腰深的水清澈见底,这是乡亲们专门洗菜的地方。
记忆中的池塘从未干涸过,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保持着水的深度和丝丝清凉。由于常年不断水,这口水塘也被人们称为“左龙眼”。有“左龙眼”却没有人知道“右龙眼”在什么地方。然而,老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在“左龙眼”池塘洗衣、洗脚和洗澡。这是祖辈们一直流传下来的,打小爸爸妈妈就告戒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得到池塘里洗脚和洗澡,否则哪只脚先下去的就打断哪只。我虽然很顽皮,却也始终恪守这个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年夏天,有一次四婶外嫁的女儿也是我的堂姐回来,特意到集市上买了一条足有三斤重的鱼带给四叔四婶吃。尽管从集市到老家有四十多里路,可那鱼仍然奄奄一息地挣扎着。四婶以为那鱼肯定活不了了,快到中午便来到池塘边准备剖鱼。我和几个玩伴见有鱼,便围在四婶旁边,因为小时候没见过鲤鱼,就问四婶是什么鱼,四婶撇撇嘴,不屑地说:“说你们没见识,你们还不承认。不好好读书,连鲤鱼都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想吃?哼哼,今天可别想。”我听四婶这么说,也就不问了,便和几个小子猜测起这鲤鱼的重量来。谁料,放在池塘边水中的鲤鱼仅仅过了几分钟,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只听“哗啦”一声,那鲤鱼划出了一道水花,瞬间向池塘中间游去。
“快,小子,快下塘里把四婶的鲤鱼抓上来。”四婶惊愕之余,连忙呼唤我下水抓鱼。我惊奇地盯着四婶,这是破坏祖辈定下的规矩,我可不敢贸然下水。四婶见状,便央求我说:“小子,你们谁下去把鱼抓上来,谁中午就来我家吃鱼。”我们面面相觑,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于是,我和三个玩伴迅速脱掉衣裤,一头扎进池塘中搜索了起来,但那鲤鱼异常狡猾,我们小心翼翼地快要趟到它面前时,却总能巧妙地避开我们的抓捕。
我一心想要抓住这条鲤鱼,因为我那时还没吃过鲤鱼,也很想吃,更何况四婶对我很好,家里有时有好吃的都会叫我去吃或者用小碗盛一点送到我家里给我吃,冲这个我也得努力把这条鲤鱼抓上来。这时鲤鱼正慢慢游向池塘边的一棵垂柳树荫下,我悄悄地趟着水靠近,专心致志地准备瞅准机会用手中的衣服罩下去把鲤鱼包进衣服。正在紧要关头,不知谁用手拔拉了一泼水在我的后背上,突然遇袭,我身子顿时一个激灵,不自然地向前冲了一步,这可惊动了鲤鱼,等我激灵过后睁开眼睛,发现鲤鱼已经逃跑了。我很恼怒,大声喝问:“是谁?”回答我的却是小伙伴的“哈哈”大笑声。一见他们还笑,我生气了,便不顾下池塘是为抓鲤鱼的事,也向他们泼起水来。
也许是水的凉意唤醒了小孩子内心深处贪玩的野性,大家都忘记了自己下水的目的,就“嘻嘻”“哈哈”地玩起了水战,欢笑声、呼喊声、水花四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然而,正当我们沉浸在戏水的欢乐之中时,手提竹篮的三奶奶来到池塘边洗菜。看到我们在池塘中戏水,她那原本慈祥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垂。随后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嫁到这里都50年了,还没有见到有人敢在这个塘里洗澡,你们真顽皮。”听到三奶奶的怒斥,我们顿时慌了,都看向四婶,希望四婶帮我们解释一下,可四婶看我们没有专心为她抓鱼,便瞪眼对我们说:“我叫你们下去是为我抓鱼,没叫你们在这里玩水。”说完提起菜篮起身就走。
很快,我们的“罪行”不知被谁告发到了妈妈那里,几个人的妈妈各自手拿“毛竹梢”赶到池塘岸边,等我们狼狈地上岸穿好衣服后,便各找各的儿子一顿抽打。对这种明知的犯错责罚,我们一下都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地低下头,任凭“毛竹梢”抽打在脊背上,承受着这份来自成长的代价。
对于那条鲤鱼,我们也曾多次守候在池塘边,希望发现它的踪迹,却始终未能如愿,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悄然消失了。后来也没听说谁看到这条鲤鱼,它的动向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
随着慢慢长大,我也走出了大山,走进了城市的喧嚣与繁华。然而,每当工作之余和节假日回老家看望爸爸妈妈时,我总要特意去看看那个池塘,希冀能不经意间看到那条鲤鱼。然而,随着老家居住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也大都外出或搬迁到大地方居住,池塘没有得到及时维护,慢慢的也就不复当年模样,现在已缩小到了不足三十平方米,水也不再那么清澈。
如今我还会常常想起那条鲤鱼。它是否还在池塘里?如果还在,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应该变什么样子了?那么它是否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和我们这群顽皮的孩子?或许,它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只能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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