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5年11月中旬的一天,阳光熙照,在这滇西地界,无论是气温还是周边的草木,并未让人感觉到明显的秋意。行旅途中,在云县经商多年的小弟为尽地主之谊,特意安排我们到城外特色饭庄用餐,并邀上当地一同经商的亲友老乡作陪。晚餐为时尚早,初到异地的同行丁、郑二位决定就近走走,于是我们三人结伴而行,信步踏入一条入山小径。
这是一条漫漫坡路,一开始我们躬身缓步,且行且观,稍久便略显吃力。脚下的泥沙路窄而缓陡,旁侧的挖痕显示这是经过新辟拓宽的行道,可以想像之前可能就是一条羊肠小道,泥泞的雨天行走在上面更应是步履维艰。一路前行,走走停停,途中几处拐弯转角,路面又窄又陡,经雨水冲刷坑坑洼洼,居然有摩托车轮的斑斑印迹,令人咂舌而暗生钦佩,揣测出入其间的山民长年涉险行车,断然不是炫酷耍宝,定是一种生活磨砺与无奈。
路畔坡侧,草木肆意生长。默立的矮木未加修整,与山野浑然一体,似乎在以一种原始、落寞的姿态向我们一行初访者叙说着山地故事,隐隐传递着某种诉求与渴望。
临近村口,驻步小憩,一块稍加开阔平坦的空地旁竹影娑,几幢土坯搭建的简屋赫然在目,墙体土黄的色彩格外醒目,与四周的环境并不违拗,倒是给我们一种久违的感觉。凝神之际,怡逢一位村妇从村里缓步而出,身上的衣着花色较浓但款式老旧,仔细打量想从中看看是否是少数民族服饰,结果发现就是地摊上的便宜常服,加上已换洗多回,硬生生让人感觉有点土气,但回观其身上的背篓及连着篓身挽缠在头上的绳子,瞬间与其瘦弱的身影极为搭调,勾勒出一道朴实的山民风情。
一阵"突突”声从身后传来,骤然打破了这山村的宁静,原来是一位下山的村民驾乘着摩托外出而归,后座还搭乘着两位年幼的小姑娘,山路崎岖,竟能从容而上,让人匪夷所思。
踏进村子,行走在村巷之间,看到的大都是乱石垒砌的墙基上建起的土坯房,依坡就势,低矮而简陋。即便是木头搭建的房子,在村中也是屈指可数,彰显了主人家在当地的特殊身份,猜想是祖上厚德有望,家底殷实所建,改装后增设的铝合金门窗,应是其后人生活条件允许对居所的一种改善,虽然略觉不伦不类,但可以想象是后辈传承了先人的善营基因或良好家风使然。偶有一两家砖石搭建,装饰一新、设施条件较好的房屋,只能用凤毛麟角来作形容,与其他房子相比具有很强的现代感,至于屋主是谁,现操何业,我们不得而知,但绝对想得到是位走出山村的响当当人物。所到之处,几乎每家每户都在房侧屋旁搭有牲畜棚,随意而率性,或就地取材,以木为架,杂物盖顶;或用水泥砌块垒建,石棉瓦盖之;稍好的略以水泥粉饰,瓦片加盖;林林总总,极其简单粗陋。猪牛低舍、鸡羊矮圈,旁侧弥散着料肥异味的粪堆,场院里随意堆放的柴火,篾席上敞晒的农杂,房檐上吊晾的玉米棒......阳光普照,和风轻漾,山庄静谧,酽酽的农家气息扑面而来。此时此刻,这种原始生态带给我们的并不是惬意和惊喜,而是一种隐忧与惆怅。
为了打消村民疑虑,我们佯装成上级前来体访民情的工作人员,走进了一家农户,家中就剩父子俩,没有看到一位女主人。初看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主屋一厅一室一厨,卧室墙面有粉饰刮白,室内设施简单,摆放比较凌乱;院内紧临厨房建有蓄水池,院墙结构砖土参半,院落正前方搭建牲口棚。院场地面作了水泥硬化,打理得相对整洁。虽是低檐矮房,但总体还算规整。在这灰暗色调为主的环境里,唯一让人感觉不同的是院子里栽种的两株发育不良的矮树,为家中带来一抹秀色。父亲年过花甲,一袭青衣,绿帽布鞋,敞怀白褂,脸色黧黑,瘦弱身材,一位典型憨实的滇地农家老汉形象;儿子年方四十左右,中等个头,上身咖啡色旧西服,下身旧色牛仔,脚趿拖鞋,头发蓬乱,脸色同样黧黑,只是稍稍有一些青春气息。
在攀谈中我们了解到,老汉眼前寥寥房产是年轻时置办下来的,但早年因病丧妻,家境贫寒,未能续娶,只能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如今儿子四十过头,同样因为条件差,至今没能娶上媳妇。穷山恶水,靠天吃饭,加上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传统落后......这种情况下一般家庭要娶上媳妇是越来越难。村子不大,同村姑娘大都外出打工或远嫁,但村里像小伙这般大龄剩男不下四十几号。我想他们决计不会就这样安于现状,当我问及这位与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为何不尝试着出去闯闯,他挠挠头,一脸的迷茫,半天才回答,书读得少,又没有技术,出去打工也没人要。这可能并非托词,实际也应是如此吧,生活中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仗剑走天涯的,他的回答就像眼前的大山一般实在。父子俩的谈吐平淡无奇,基本上一问一答,言语神态居然看不出特别的无助,甚至是有点麻木,这种苦涩在他们心里可能早已习以为常,但在我们心底却泛起层层涟漪,阵阵同情与酸楚齐涌心头。
该返程了。辞别父子俩,我们登上一处较高的地势,远山揖别,回首眺望,黄土坯灰瓦片成为整个村子房屋建筑的标配,令人不禁担忧急风骤雨下这里的村民的该如何自度?画面中唯独一幢黄瓦白墙的楼房居然显得那般扎眼与失调!起身折行,坡下驱赶着牛群牧归的老农在土路上缓缓而过,光晕映照下的身影悠然而闲适,让人蓦然回想起家乡农村久远年代的先辈身影,如果没有这次的村中游历,镜头之下那将是一幅寻觅已久、等待已久的乡愁美卷,当如陈年老酿般粘稠溢芳,但此刻在心中的注脚却是残景与......
【编辑:南栀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