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太阳像一枚温润的玉璧,悠悠悬于天穹之上。那柔和的暖光倾洒大地,为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梦幻的纱衣。田间的草籽花,曾在春光中肆意绽放着独有的蓝莹,而此刻,它们却像是完成了使命的精灵,褪尽了那绚烂的色彩,静静地躺卧在田地间。它们谦逊而从容,仿佛知晓生命的轮回之道,在这暮春时节,以一种安然退场的姿态,为大地铺上了一层质朴的绒毯。
河湾村,静静藏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之间。山岚恰似薄纱,轻柔地漫过新抽的芽尖。那新芽在山岚的轻抚下微微颤动,仿佛在与这大自然轻声细语。整个村落就在这淡青色的水汽里,若隐若现,朦胧而富有诗意。
汽车缓缓碾着地上斑驳的光影,一步步踏入这个隐匿着无数故事的村落。车窗外,那些悬浮的尘埃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围绕着每扇窗棂欢快地起舞。它们的舞动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却又像是有着无形的韵律,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它们自由地展现着自己的活力。我坐在车里,仿佛能把整个四月都兜在怀里。四月,是这般的美好与丰盛,它包含着春的绚烂、夏的前奏,所有的情感与生机都被浓缩其中。
我前几年到过河湾村的仙源庄,那时的一切今天已有些模糊,但那片土地留下的独特印记却深深印刻在我的心底。怀着对往昔的怀念与对未知的期待,我再次来到这里,只想好好地看一看它的模样,品一品它独有的韵味。
据《吴氏家谱》记载,吴氏家族的传承犹如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源远流长。其祖宣公(字守德),从四川出发,一路辗转,先是从四川迁居到南丰金斗窠,在这个新的地方扎下根来,重新开始生活。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转变,他又由金斗窠继续迁居到金溪城北。时光悠悠流转,岁月的长河不断冲刷着家族的记忆,转眼到了第二十代。本原公心性淡泊,对功名利禄全然不感兴趣,他的心仿佛属于这广袤的天地和山川河流。他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山水之间。他将自己家的居住地命名为仙溪。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首清新的田园诗,充满了超凡脱俗的气息。
本原公有两个儿子,一名彩云,一名登云,如同两朵在家族天空中绽放的云,各自有着独特的轨迹。永乐癸已年(1413年),登云带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眷恋,从金溪城北迁到了黄通四十二都仙源庄。在这里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尊本原公为始迁公,从此仙源庄在岁月的长河中生根发芽,逐渐成长为一个充满生机与温暖的地方。
拐过最后一道山梁,就像是一幅画卷在眼前完全展开。仙源庄那些依山就势的楼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一场白墙黛瓦的新式民居与灰砖老屋之间的对话,正在进行。它们看似差异很大,却透着一种天然的和谐,仿佛在诉说着岁月变迁中的传承与创新。新式民居像是年轻的活力使者,带着时代的朝气与进步的元素;而灰砖老屋则是岁月沉淀的智者,默默地诉说着过去的辉煌与沧桑。村子里还有一段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鹅卵石拱卫的石板路,那路就像是一部活着的史书,每一道沟壑都记录着往昔的足迹。缝隙里钻出几茎车前草,它们就像是被时光遗忘在这里的孩子,在石板缝里顽强地生长着。叶面上凝着隔夜的露珠,那露珠圆润而晶莹,如同镶嵌在叶片上的宝石,在晨曦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为这古老的石板路增添了一抹灵动的生机。
村口杂货店前的老樟树,宛如一位孤独而伟大的守望者,粗犷豪放地站立在那里。它的枝叶繁茂,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为过往的行人与牲畜遮风挡雨。虬枝苍蔚,犹如一位老者脸上的皱纹,每一道纹路都写满了岁月的故事。杂货店门前,两个老人正在那里谈天,他们脸上的皱纹像是岁月刻下的沟壑,那一道道沟壑里藏着无数的回忆与人生的智慧。他们用混浊的目光掠过我这个外来客,那目光里有着一种审视,又带着一丝对不速之客的好奇。随后,他们又将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远处。
转过一条深巷,仿佛是从喧嚣的现代瞬间穿越到了宁静的旧时光。忽见黑瓦院墙上探出半棵桃树,像是一位羞涩的少女,悄悄地探出头来张望这个世界。枝桠间缀满指甲盖大小的青果,那青果像是被春天精心雕琢的工艺品,绒毛在逆光中泛着银芒,像是在阳光下闪烁的银色星辰,充满了神秘的气息。院门虚掩,就像是一个含蓄的邀请,邀请着人们去探寻院内的秘密。黄狗蜷在门槛边打盹,它的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就像一个安安稳稳的小波浪。
我正要用手机拍下这幅宁静的乡村小院图时,那轻微的动静就如同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小石子,惊醒了慵懒的黄狗。它倏地立起,耳朵支棱成三角,像两个灵敏的小雷达,迅速捕捉着周围的信息。琥珀色的瞳孔映出我的影子,那目光里有警惕,也有探寻。对峙片刻,仿佛整个村庄都在这瞬间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生灵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许是觉出我并无恶意,它又慢吞吞趴回原处,尾巴在青石板上扫出半圈尘痕,那尘痕像是它重新接纳我这个陌生人的一种表示,有着一种宽容与谅解的意味。
走到一栋清代老屋边时,我撞见一幅最生动的画面。一个穿运动衫的妇人坐在长条石上吃饭,那身运动衫像是现代生活与古老乡村的一种奇特融合。她的身旁是一辆摩托车,摩托车上还沾着泥土的清香,那清香像是带着远方的呼唤和乡野的气息。她手捧的蓝边海碗几乎埋住整张脸,那蓝面海碗像是一个充满魔力的容器,碗里洁白的米饭焖得油亮,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汤汁正冒热气,腊肉丁混着蕌头在米饭间探头探脑。她咀嚼时筋脉在腮边滚动,那是生命活力的直观展现,就像大地里的果实蕴含着生长的力量。额角细汗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她的每一滴汗水都像是这乡村生活里的小珍珠,闪耀着质朴而珍贵的光芒。看着她,让我想起那些在田垄间倔强生长的青草藤,无论环境如何,都能保持自己独特的生长节奏,充满生机与韧性。
在另一个拐角处的小院里,一个老汉正用长勺舀水浇菜,那大桶里晃动的涟漪就像是大地的心跳,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水面倒映着天上的流云,那流云像是天空的思绪,飘忽而灵动,与地上的人间烟火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美妙的乡村画卷。
继续踩着青石板往里走,空气里浮动着艾蒿的香气。那香气像是一只无形的丝带,轻轻地牵着我的鼻尖,引领着我前行。遇见一个骑摩托车的村民,安全帽檐下,他眼角的皱纹很深,像岁月的深沟,每一道都承载着生活的磨砺与故事。他向我投来短暂的目光,那目光像是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又留下了一丝痕迹。随后,他“轰”地一声,快速从我身边驶过。
仙源庄的青砖墙在日影里沉睡,像是一位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进行着一场长长的午睡。瓦当上的铜钱草沿着沟槽蔓延,它们如同绿色的小精灵,在古老的沟槽上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小生境。古宅安静,仿佛在讲述着往昔的故事。布满皱纹的土墙上,藤蔓正编织新的年轮,那一圈圈的藤蔓就像是岁月的新印记,在古老的土墙上书写着新的传奇。
一座古宅的雕花窗棂半敞,挂满了野藤杂草,显然没有人居住。这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故事角落,充满了一种落寞与诗意。石阶缝里冒出的车前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籽长成。这些车前草像是大自然的小惊喜,在不经意间出现在石缝间,给这个略显寂静的角落带来了一抹生机。一条小溪流淙淙流过,那溪水如同大地的脉络,流淌着生命的力量。水面浮着几片桃红,那是原是倒映着颓墙上探出的杜鹃。这杜鹃仿佛是一位浪漫的画家,将色彩融入了水中,为这溪流增添了一份迷人的色彩。
阳光将吴氏祠堂的飞檐镀成金箔,那金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如同佛光般神圣而庄重。祠堂的木门虚掩着,像是在等待着有缘人的开启。铜环上的朱漆剥落处,露出内里年轮般的纹路,那纹路像是岁月的指纹,诉说着祠堂的古老历史。门楣上的漆字斑驳如龟甲,裂缝里探出几株瓦松,瓦松就像是从历史缝隙中生长出来的守护者,见证着祠堂的兴衰荣辱。天井中央鹅卵石缝隙间生满苍苔,与梁上雕花里探出的野蔷薇,共同编织着属于这个春天的私语。那苍苔像是绿色的小绒毯,柔软而细腻,野蔷薇则像是娇艳的少女,在这古老的建筑里诉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穿堂风掠过祖宗牌位,卷起供桌上积年的香灰,那香灰像是岁月的尘埃,在空中飞舞的瞬间仿佛听见百年前的晨钟暮鼓在梁柱间回响。
橘花香气是忽然袭来的,那香气像是一场甜蜜的突袭。转过一栋颓圮的老屋,整片白花如雪浪涌到眼前。那白色的花朵像是盛开的云朵,纯洁而美丽。蜜蜂的嗡鸣织成密网,裹着清甜的芬芳扑上面颊,那蜜蜂像是一群勤劳的小使者,在花丛中忙碌地穿梭着,为这美丽的景色增添了一份生机与活力。有农人正在整理蜂箱,落英沾在他草帽边缘,随着动作簌簌飘坠,那些飘落的花瓣像是春天的使者,在他的头顶和身上舞动着。恰巧落进我摊开的掌心,那一瞬间,我仿佛接住了春天的馈赠。
山径边的春笋已蹿到齐腰高,笋衣上的紫斑像未干的墨迹。这紫斑像是大自然特意的笔触,给春笋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映山红开得不管不顾,泼辣辣的红从山头直泻到溪涧。那红色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激情与活力,将这山间装点得如诗如画。白鹭掠过秧田时,翅尖撩起的水珠在半空划出银弧,那银弧像是天空的微笑,轻盈而美丽。耕田机在田间来来往往,现代的科技与传统的水田在这里碰撞出独特的风景。那耕田机惊起的水花里满是云影天光,那云影像是天空在水中的倒影,天光则像是希望的光辉,给人一种宁静而美好的感觉。
远处仙源庄水库工地上钢筋水泥的骨架刺破蓝天,起重机的钢铁臂膀在蓝天下划过抛物线。那钢铁的身躯在蓝天之下显得格外壮观,各种声响在某个频率上奇妙地共振。那声响像是现代工业的号角,与这古老的乡村奏响了一曲和谐的乐章。我驻足的刹那,看见阳光下施工扬尘染成的暧昧橙红。那橙红像是现代与传统交融的色彩。终究没有走近那片喧嚣,转身时鞋底沾着几瓣凋落的樟花,细碎的香气固执地追了半里山路。那樟花的香气像是离别的挽歌,在我身后轻轻诉说。
归途中,内心细碎的收获,在汽车的颠簸中轻轻碰撞,发出瓷器般清脆的声响,像是整个村庄赠予的,最珍贵的暗语。每一颗收获的种子,每一个看到的景色,每一段听到的故事,都在我的心中碰撞、交融。那汽车颠簸中发出的声响,仿佛是村庄的灵魂在低吟,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深情厚谊。
我相信,这世间的美好总是无处不在的,只要我们用心去寻找,用心去感受,就一定能在每一个角落发现那如同河湾村般动人心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