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曾经玉食
荒野里,秋收后的田野一片一片的焦黄,天是蓝蓝的天,云是白白的云。小岛一夫兄妹俩无精打采地坐在庄稼地里,望着远处的天空愣楞地出神。
“阿尼,我饿了。”昨天晚上到现在俩小孩还没吃过东西呢!
听到妹妹说饿了,急得四处张望。他看到眼前的秸杆,在上面找到俩三个秃的玉米棒子。小小岛急忙把秃玉米棒子塞到妹妹手里,美惠子看着手里的玉米棒子,一个劲的发愣:“阿尼……”。
看着妹妹为难的样子,一夫心里可难受了。他把玉米棒子拿过来,从上面拔拉下来一小把玉米粒子,放在妹妹的手里说:“衣莫朵,吃啊”。美惠子哪里吃过生的玉米粒子,使劲地摇了摇头。忽然眼前一亮,一夫看到花生藤上还有一些瘪的花生果子,抱过来,挑拣上面的瘪花生,剥开了里面果然有仁儿,一夫连忙把它塞进妹妹嘴里,美惠子有点麻木地嚼着。
已经是后晌了,太阳很快就偏西了。
为了尽量减少挨冻,一夫想了个主意。他把几个玉米秸杆簇在一个大的秸杆簇子周围,留了一个门,搭起来一座窝棚,又把野地里面的枯草抱进来,铺平了,做成个铺位。看着自己的作品,一夫满意地但有些伤感地笑了。一夫把玉米粒子放在嘴里,一粒一粒地嚼着,似乎还可以抵饿,毕竟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那味道还是不错的。
看到哥哥的样子,再加上确实是饿了,美惠子也学着样子把玉米粒子放进嘴里,黑森垂头趴在一边的草上,看着四周。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美惠子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一夫知道其实妹妹是饿的。刚才搬秸杆累得出汗了,一夫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身上也有些湿了,被冷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他把身上的一夫裹了裹紧,摸到了口袋里露出妈妈给的那一捆军票。一夫把军票掏了出来,打开军票卷子,里面还有一张全家福,妈妈慈祥地望着他,一家人很幸福的样子,泪水模糊了小一夫的双眼。美惠子看到爸妈慈祥的笑容,泪水也模糊了双眼。他们现在多么需要吃一顿饱饭啊,哪怕有一杯白开水也好。
在院门外,叶飞龙摔鞍下马,辕门外已经有几个军政人员在等着了。往里面看,警戒的级别明显的提高了。
叶飞龙进了院子,只见中午那一百多小鬼子吃的饭都停了,多是吃了个半拉子停下来的。叶飞龙心里想了:“这中午吃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
来到屋子里,只见几个病号的白面条被打翻在地,碗也碎了。
叶飞龙气得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脸上陡然多了几分杀气。
战俘营,已经是日近黄昏。
战俘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端坐着,谁也不出声。
冷眼看着眼前的一百多号小日本,叶飞龙朝那个叫金正南的一指,战士过去把那人叫过来。
“金正南前来报到。”他打了一个立正说道。
“为啥不吃饭?”叶飞龙冷眼问道。
金正南委琐地缩了一下头,朝一群鬼子那边看了一眼,眼光小岛大佐相碰,大佐眼光冷冷地,让金正南不寒而栗,赶紧低头不语。
叶飞龙在嗓子里面低沉的一声哼,把金正南吓了一跳。
叶飞龙压着怒火低沉说:“说!”
金正南低声地说:“是小岛将军下的命令,说是你们虐待战俘,违反国际公约。”
“放他娘的臭屁。”叶飞龙刚要发作,警卫员在后面拽了一下他的褂子边,被叶飞龙摔手一巴掌把保华的手抽得老高,发出一声脆响。
“把那老鬼子拎过来。”叶飞龙命令道。
战士做了个手势,那个小岛来到叶飞龙面前,两个人冷眼对视着。
野地里,小一夫和美惠子一面流着泪,一面嚼着从秸杆和花生藤上找来的瘪玉米、花生。一夫拉过一个小的秸秆挡住了小窝棚的门,又把干枯的花生藤在缝隙间堵上。野地里呼呼地吹着秋风,风声有点叫人害怕,在秸秆上吹着不知名的乱调。美惠子往哥哥怀里钻了钻,一夫紧紧地搂着妹妹,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的泛起了血红色。深秋的风有点儿刺骨,一夫和妹妹蜷缩在窝棚里面,把花生藤围在身旁,互相依偎着用体温取暖。
这么多的战俘、日本侨民,当然还有战士们要吃饭,粮食供应成了头等大事。叶飞龙把筹集粮草的困难像上级反映了,可上级也为难啊。鄱阳湖地区刚刚解放,人们从鬼子的铁蹄下刚刚翻身,在当地筹集粮食时分困难。怎么办?
叶飞龙找苗义、苗香兰、小水等商量,决定分三部分想办法。一是从战士们的军粮供应中挤出一点;二是向当地老百姓购买或暂借一点;三是向当地的大户筹集一些。情况向上级报告后,得到了批准。叶飞龙召集了会议,明确每人带队筹集粮食。二榔头和苗义等战士抵触情绪相当大,会议精神传达到地方,老百姓也有意见。老百姓说了,给新四军游击队和刚诞生的民主政权筹集粮食他们没有一点意见,可刚刚解放,老百姓的日子也很苦,叫大家从牙缝里抠出粮食来喂小鬼子,大火说啥也想不通。筹集粮食的进度十分缓慢,遣返营地的伙房都快断炊了。
叶飞龙亲自找到苗东家、苗路甘,说明来意,老苗直摇头,叶飞龙说了老半天的大道理。老苗说了,“你的大道理在这里没有用,小鬼子饿死才好呢!你们缺粮,借可以,那也是给你叶飞龙面子,不然你当着共产党的官,完不成事情向上面交代不了。”叶飞龙只得写了欠条,苗东家这才叫人装了两大车的粮食,还给送到遣返营地。
战士们见来了粮食,个个高兴地欢呼雀跃,可是当叶飞龙命令大伙把大部分粮食一袋一袋往战犯遣返伙房里面搬,大火都像经历了霜打的茄子。叶飞龙心疼自己的战士们,可是粮食就这么多,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民主政府院子前面的空地上,一座诺大的戏台已经搭得差不多了,还有几个人正在跑前跑后地忙着。挂条幅的挂条幅,挂汽灯的挂汽灯。
太阳把光线斜着打在端坐着的战俘身上,正面迎着光线的面无表情,背着太阳的一脸的阴冷。
叶飞龙和鬼子小岛面对面的站着,用目光在做着搏杀,金正男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站着。
“你,”叶飞龙指着小岛的鼻子说:“和他们一样,是俘虏。没有权利下命令,知道吗!”
“翻给他听。”叶飞龙朝金正南说道。
“是,”金答应一声,用日语翻译了给小岛。
小岛说:“但是你们不应该让我们吃这样的食物,我们是大日本皇军,不是猪!”
听了金正南的翻译,叶飞龙眉毛一竖。朝小岛一指,又朝坐着的鬼子中随便指点了几个,“你、你,还有你。”叶飞龙命令金正男:“叫上他们,跟我走。”
被叫到的几个战俘以为是要枪毙他们,一个小鬼子惊吓得哭了。大呼小叫地哭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其他几个鬼子和小岛一样,故做镇静地站着不出声。
“干啥哪?”叶飞龙朝金正南说道。
“我们是怕你要杀我们。”金战战兢兢地说道。
“是想杀,因为你们实在可恨了;可我不会杀你们,因为我们的政策不允许。我是带你们去我们部队的食堂。”叶飞龙说。
金正南翻译过去,那个小鬼子才止住了哭声,小岛和几个故镇静的鬼子互相对视一眼,悄悄地吁了一口气。
小岛以为自己在和叶飞龙的争斗中终于胜利了,头又昂得老高。
“你们俩把小鬼子们不吃的饼子和炒大白菜多带点,跟我走。”叶飞龙朝警卫员保华等人说。
保华等人用大筐抬了饼子,又把一大盆炒大白菜放在筐子里面,扶扶稳,俩人抬着跟在后面。
汽灯高高地挂着,很亮,发出嗤嗤的声音。
指战员们围坐着十多张桌子在吃晚饭,每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大碗酸咸菜和一大瓦盆的棒子面糊糊,有的战士很响地喝着稀薄的糊糊。
小岛等几个鬼子在战士们的押解下进来了。
看到几个小鬼子在战士们的押解下进来了,人们都有点诧异。
这时候,叶飞龙进来了,脸上还挂着笑,“同志们,打牙祭啦!”朝保华等人一挪嘴,保华等人会意,把抬来的饼子和炒大白菜分放到桌子上。
“把糊糊给他们端上,”叶飞龙朝保华等人说道。
保华等人从桌子上端起盛棒子面糊糊的大盆子,放在小岛等人的手里。
“回去吃吧,”叶飞龙对小岛说道。
保华带领战士们又把鬼子押了出去。
灯光下,二榔头和战士们有点惊喜地叫着,欢快地吃着面饼子,大筷子地夹菜。
野地里,月亮升上了山顶。路上走着几辆牛车,原来香兰、苗义和汪大海等人正带着民兵赶路,他们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到军分区运来了几车粮食。
夜色中,秸杆棚子在月光下无声地立着,周围是大大小小的秸杆簇子。黑森在棚子前伏着,不时抬头望着月亮,月亮前面飘过些须灰暗的云。
夜风呼呼地刮着,偶尔有夜鸦鸣叫。
戏台上正在上演着战士宣传队自编的小剧目。
战俘们席地而坐,周围是民众和抗联的战士们。
台上演的是一出叫《无人村》的短剧,说的是鬼子为了断绝新四军与老百姓的联系,强行驱赶老百姓集中居住,对不主动搬迁的老百姓实行残酷的武装驱赶的事件。这是台下许多鬼子兵们亲身经历的事情,只不过是被搬上了舞台再现了一次而已。
叶飞龙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眼正在看戏的战俘和日军家属,看戏的群众被戏剧的情节感染了,这些就是他们的亲身经历的时间啊,愤怒出心底迸发出来,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战俘们面对自己烧杀抢掠的罪行和周围群众愤怒的目光胆怯了,一个个不敢抬头。
【编辑:南栀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