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苦字当头。童年有童年的苦,少年有少年的苦,青年有青年的苦,中年有中年的苦,老年又有老年的苦。苦处不同,而其为苦则一。
童稚之时,不解世事,却偏要受那"规矩"之苦。学堂里的先生,手执戒尺,目光如电,背不出书来,便是一记。家中长辈,亦复如是,动辄得咎。小孩子何尝懂得甚么"为你好",只觉得苦。然而童子之心,究竟活泼,白日里挨了打,夜里便做起梦来,梦见自己成了齐天大圣,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将那戒尺折作两段,倒也快意。
少年人血气方刚,偏又遇上那"不得自由"之苦。父母师长,日日聒噪,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少年人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却被四面高墙围住,如何不苦?于是乎,青春之梦,愈发绚烂。梦中或为侠客,仗剑天涯;或为才子,名动京华。醒来虽仍是斗室寒窗,而梦中之乐,已足抵消白日之苦。
及至青年,世事渐明,又添了"求不得"之苦。功名利禄,娇妻美妾,样样都想得,样样都难得。白日里奔波劳碌,夜里便做些富贵梦,梦见自己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虽然醒来依旧寒酸,而梦中片刻风光,已堪回味。
人到中年,诸事劳形,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上司同僚,处处都要周旋。这时的苦,是那"无可奈何"之苦。明知世事如此,偏又不得不如此。中年的梦,便也实际得多,不过梦见加官晋爵,儿孙绕膝而已。然而即便是这等平常梦想,也往往难以实现,只能在梦中稍得慰藉。
老年之苦,在于"失去"。气力日衰,亲朋渐少,往事如烟,来日无多。老年的梦,常常回到少年时,梦见父母犹在,自己身强体壮。醒来面对白发苍颜,如何不苦?然而若无此梦,则苦更甚矣。
世人常说"苦中作乐",其实何尝不是"苦中做梦"。无梦之苦,是真苦;有梦之苦,尚可忍受。又有人说"苦口婆心",劝人面对现实,莫要做梦。殊不知若无梦,人早已被苦水淹没。至于"苦尽甘来",多半是自欺欺人,苦海无边,何处是岸?唯有梦中,或可暂离苦海。
人生实苦,需梦来补。梦虽虚幻,却能止痛。世人笑我沉溺梦境,我怜世人不敢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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