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空遗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是猪八戒,其实我原本并不叫猪八戒的,我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朱刚烈,因为我头发浓密,且发质刚硬,如松针般竖挺,无怒而冲冠,所以村子里的人又叫我朱刚鬣。
我出生在高老庄,我外公高老庄庄主高太公好强了一辈子,但是无一子嗣,一生只生得三个女儿,空有万贯家产而无以香火延续,终日郁郁寡欢。一天高老庄漂来了个落魄书生,自名朱采臣,原本为进京赶考的学子,奈何在郭北县兰若寺小憩时,遇着山贼而被洗劫一空,然后打晕了被抛弃在十里平湖。等着流落到十里平湖西头的高老庄时已是气息奄奄了,所幸被高老太公的三公主高翠兰湖边洗衣撞见,也便慌忙弄回家,好生着照顾,见日子好起来了。后来我父亲朱采臣或许大恩无以回报,又或许贪图富贵和美色,也便以身入了赘做了高家上门女婿了。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母亲说我出生前两个月父亲考了天庭公务员便一去不再返了。据说父亲后来在天庭出息了,混成了天庭玉皇大帝手下的天蓬元帅,主管天河八万水军。可惜管不住下半身,色诱了女下属,而被双开出了天庭。这一切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总喜欢对着黄昏的晚霞和我说起父亲的往事,母亲说到父亲时眼神就开始迷离了,仿佛说着一个很遥远的故事。然而说到最后母亲总是一改开始时的眼神迷离而变得咬牙切齿,母亲说父亲本性难移,当年还是落魄书生的时候,就在兰若寺勾引一个叫聂小倩的女鬼,被聂小倩的姥姥找了个山贼赶出兰若寺,差点丢了性命。
很多时候我听着母亲讲父亲的情史时,眼神也和母亲一样迷离。一个几岁的小孩终究是无法理解成年人的情情爱爱的,直到公元那一年。公元那一年,十里平湖的洪水从环绕高老庄的秋溪倒灌,高老庄发大水了。邻居拐子的新婚妻子挽起她的连衣裙逃着洪水,却迎面就撞上同样逃着洪水的我。邻居拐子的新婚妻把她的连衣裙挽得高高的,全然没注意到春光已然乍泄,更没注意到一个青年在她连衣裙下的春光里被淹死了。
我在公元那一年里甦醒了。那一年,我16岁,在碰到邻居拐子新婚妻子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感觉听懂了母亲讲述的故事。那一年,我的胡子像小草一样绒绒的,碰到邻居拐子新婚妻子的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采了一大把虎耳草,就是不记得送给谁了。
公元那一年,也就是我十六岁那一年的端午节前几天,母亲突然说湘西小城茶峒的粽子好吃,想去茶峒买粽子。十六年来,我天天呆在高老庄,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便说不想让母亲翻山劳累,代母亲前往。我翻越了几个山头,终是到了川湘黔交界处的一个小渡口。唤了许久,终于出来了一条狗和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十四五般年纪,身材瘦小而修长,皮肤黝黑而富有光泽,与周围青翠的山色和碧绿的溪水倒也相映成趣。小姑娘看着我,怏怏道,人家正和小狗玩的兴起,你这人咋就突然跑来过渡呢。虽是怏怏的情绪,小姑娘倒也是麻利地解开渡船的绑绳,拉着我一路无语地过渡了。
返回时我远远地就看见小姑娘伴着小狗守在渡口。小姑娘看着我回来,手里拎着一小捆粽子,轻声道,你这么远跑来就只买几个粽子?见我无应,小姑娘便装作斜视着不远处一只蝴蝶,偷偷地看我一根根竖立起来的头发。终是忍不住又道,昨天一队结婚的队伍坐船过渡,可笑极了,那新郎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却和你一样一根根地竖起来了。新娘戴着一支蝴蝶状的银发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漂亮极了。小姑娘见我始终一言不发,便愠色道,你这人,人家说了这么多你却一句话都不说,以后人家再也不和你说话了,也不要再想坐翠翠的渡船了。我于是知道小姑娘名叫翠翠。
人生若只如初见,此情无计可消除。今宵剩把银簪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回到高老庄我就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翠翠娇羞又愠怒的样子。便央着母亲让我过几日去茶峒看龙船比赛,弄不好还能抓只鸭子带回来。自从父亲去了天庭不复返,母亲便日日看我看的紧,此刻禁不住我的央求,又或许是抓只鸭子回来的诱惑,何况我又前几天到群茶峒买粽子,母亲总算同意我再去茶峒了。
我飞奔到渡口,翠翠似乎忘记了曾经说的再也不让我坐渡船了,看到我眼里就多了一层光色和水色。翠翠说这几天有个讨厌的家伙天天晚上在她窗户对面的山上唱山歌,翠翠说那天那个过渡的新郎和我一样有着一头钢硬的头发,然后翠翠抓了半天的蝴蝶都没抓到。我给了翠翠一张纸条,纸条上有我写的一首小诗,诗里说你旁若无人地坐在船头,我在船尾泰然自若地玩弄两颗相思豆。翠翠说我的诗比山歌好听,翠翠说她不想守渡口了她想去山的那边看山的那边。翠翠说她有个爷爷,像山一样倔强。翠翠说她的母亲和一个军官私奔了再也没回来。
我只说了一句话,你等着,我回去就让母亲来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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