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是唐代大诗人贺知章的一首几乎人人都能出口成诵的诗篇。千百年来之所以始终为人称道，就是因为它道出了客居他乡的人们的一种普遍的怀乡心理，反映了人们的共同的文化趋同现象。
离开家乡已经整整三十年，虽然过几年就会回去一趟，但是每次回家的感受都不尽相同。
现在，我又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你吗？熟悉而又陌生的长路。说熟悉，是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烙印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说陌生，是因为这条路不知改过多少次的道，全是为了适应环境的变化。现在，曾经的沟沟坎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平直宽阔的柏油路，即使在冬天，汽车也可以按正常速度行驶，绝无轮胎打滑或深陷雪中之虞，进村或外出的人再也不会为路不好走而发愁。上学的孩子们比当初的我要幸运得多，他们现在有校车接送，不会像当年的我背着沉重的书包顶着星星出发，背着落日回家，徒步奔波在几公里的路上；不会遭遇差点儿被饿狼袭击的危险；不会栉风沐雨、耐热受冻禁受大自然严格而残酷的考验；不会为了赶走饥饿而在野地里到处寻找可食的野菜……
这是你吗？令我永远魂牵梦萦的村庄。雪地里，房屋还是不少，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股炊烟，袅袅飘散在北风中。村子里最繁盛的时候生活着四五百口人，是因为这里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那就是灌溉农田和支持生活的水源比较充足。但是随着人们对生态环境有意无意的破坏，自然环境的逐渐恶劣，许多人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纷纷迁居山南开发区或其他地方，这里的人口也就逐渐减少了，许多房屋也就被闲置了。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真的有一种泫然欲泪的酸楚感——这里曾经生长过我儿时的梦想、欢乐，也是已届花甲的我魂梦的栖息地。这，是我曾经的家啊！
这是你吗？村口的那棵老榆树。它，经历了不知多少个寒来暑往的洗礼，虽然已经瘢迹重重，还是那样安详地静静地站立在冰天雪地里，守望着这座逐渐荒凉冷落的小山村。它默默地横眉对抗着自然的风刀霜剑和人为的摧残，没有一片叶子的枝丫倔强的伸向高空，犹如一柄柄利剑直刺苍穹，不动声色地冷眼观看着世事的沧桑巨变。它已经成了一株活化石，用自己的道道年轮，记下了这座山村的悲喜与盛衰。在中国的文化里，树常常是文人笔下最具代表意义的怀乡的情感寄托和载体之一。桑梓，是一种树，是母亲亲手栽种在房前屋后的树，所以它就成为故乡永远的风景，并且成为故乡的代称。眼前的这棵榆树就是这座小山村最富有象征意义的生命符号了。
这是你吗？养育了几代人的山泉。它处于一道大坡上，终年泉水汩汩，滋养着全村几百号人和他们饲养的无数牲畜，还有他们侍弄的一片片菜地。它的周围方圆几百平方米的范围内长满了绿草，深可没脚。这里成了儿时的我们嬉戏玩耍的乐园。夏天，绿草如茵，各种颜色的小花点缀在绿草丛中，就是一块五彩斑斓的天然地毯；冻天，流出的泉水马上结成了冰，从坡顶直流而下，形成一道长达数百米的冰道。我们在这里滑冰、打老牛（陀螺）……尽情泼洒着欢乐与幸福。而如今，这眼泉已几近干涸，只剩一股拇指粗细的泉流，不用说灌溉农田，连供应人们日常的饮用都显得难以为继。当然，那道长长的冰道和冰上的欢乐自然成了我们梦中的期盼，成为永远的记忆。虽然如此，可喜的是，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冒着寒风苦雨行走很远到远处去挑水的艰辛也随之被便捷幸福取代。
这是你吗？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三十年过去了，这里只剩下了不到八十人，都是一些固守家园而不肯离去的中老年人。我一直在想，安土重迁到底是一种难舍的狐死首丘的故土情结，还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的阿Q精神，抑或是一种害怕再次创业的懒惰心理？无论如何，这几十个人始终固守着这座生活了几十年的小村庄，不肯离去。令人欣慰的，国家和政府并没有遗弃这些人，不仅修好了出入山村的路，还用专门的车接送孩子们上学，拨出专款重新修建了原先差不多被泥土淤塞的水库，而且村民个人的土地拥有量大增，播种收割都是机械化，大大缓解了人们的劳动强度。为了节约用水，国家又为他们安装了喷灌设施和滴灌设施，这就会大大改善人们的生活条件。七叔是一位年届九旬的老人，他这样对我们说：“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是党的政策好啊！国家给老年人发放基本生活补贴，使我们消除了老无所养的顾虑。国家处处为老百姓着想，这都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这些话语非常朴素地道出了父老乡亲对生活充满的喜悦与向往。这就是他们——我的父老乡亲，中国标本式的勤劳而善良的农民。“我生在一个小山村，哪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心底，这支歌轻轻的吟哦。这里有父亲的坟茔，这里的黄土里埋葬着他人生的痕迹。
许多人走了，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沿着前人的足迹，到新的天地中去追寻幸福的生活，这本来就是一个历史规律。当这里不再有人居住的时候，这座村庄自然会渐渐湮没在历史的风烟中，成为一个永远的历史遗迹，这也是历史的规律。
新的历史正在伴随着新的生活徐徐展开，小山村的这些巨大的变化，恰恰反映了人们新的精神面貌和新的生活追求，反映了这个时代的欣欣向荣。
【编辑：杨雨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