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连续剧《长安的荔枝》是以马伯庸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它以“一骑红尘妃子笑”为灵感创作,通过九品小吏李善德运送鲜荔枝的荒诞任务,折射出盛唐转衰时期的官僚生态与人性困境,反映了非常真实的社会现实。作为核心人物,李善德的形象兼具历史真实感与文学典型性,其复杂性在于他是体制内的“工具人”、理想的坚守者、人性的觉醒者等多重身份的交织,最终成为一个承载时代悲剧的“小人物史诗”,其悲剧令人可怜、可叹、可贵、可恶、可鉴、可恨。
一、体制内的“工具人”:专业能力被异化的底层吏员。——可怜。
李善德的初始设定是典型的唐代底层官僚:九品小吏,出身寒门,凭借数学天赋(“算学博士”出身)在长安司农寺任职,负责核对账目。他的“工具性”首先体现在专业能力被权力随意调用——上司刘署令将“岭南鲜荔枝贡”这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强压给他,只因他“算得精、跑得勤”,却从未考虑任务本身的可行性。
这种工具化的生存逻辑贯穿全书:
责任的不对等:李善德只是执行层,却要为整个链条的失败负责(从采摘、运输到保鲜,涉及地方官、驿站、商人等多方利益);
资源的匮乏:他仅有“八品官凭”(实为虚衔)和微薄的俸禄,却要协调跨州县的行政、运输、物资,甚至自掏腰包填补漏洞;
权力的碾压:面对岭南经略使赵辛民的敷衍、广州都督的推诿,甚至杨国忠的权术操控,他始终处于被动地位,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只能按权力意志移动。
李善德的“工具性”揭示了唐代官僚体系的残酷现实:底层吏员的命运由上级意志与权力游戏决定,个人能力越是突出,越容易被当作“耗材”消耗。
李善德通过它的遭遇深刻阐释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二、理想的坚守者:在荒诞中坚持“算无遗策”的务实精神。——可叹。
尽管身处绝境,李善德并未沦为麻木的执行者。他的“算学”天赋不仅是谋生工具,更是对抗荒诞的精神武器。作品中,他用数学逻辑反复推演运输方案——“分枝水陆法”“脚程核算表”“驿站接力图”,甚至精确计算出“每运三十斤荔枝需耗费三贯六百钱,折损十人性命”的成本。这种近乎偏执的“务实”,既是对职责的忠诚,也是对“程序正义”的坚持。
他的坚守体现在两个层面:
对事实的尊重:面对“荔枝三日必腐”的自然规律,他没有选择欺上瞒下(如谎称“鲜荔枝已到”),而是如实记录每一次失败的实验数据;
对规则的敬畏:即便被同僚排挤、上司陷害,乃至于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仍试图在体制框架内寻找破局可能(如争取苏谅的商队合作、利用杨国忠的“银牌”特权)。
这种“技术官僚”的理想主义,与周围官员的虚与委蛇形成鲜明对比。当他发现“荔枝贡”本质是满足杨贵妃的虚荣时,内心的挣扎(“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更凸显了他对职业尊严的维护。只不过这种近乎偏执的尊严维护,在作品中却显得非常荒诞,所以只会让观众悲叹!
三、人性的觉醒者:从“求存”到“求仁”的精神蜕变。——可贵
李善德的形象最动人之处,在于他从“工具”到“人”的觉醒。最初,他是唯唯诺诺的小吏,为保全家人性命而隐忍(妻子分娩、幼子待养);但随着任务推进,他逐渐看清体制的腐败(地方官借机盘剥、百姓因运输苦役家破人亡),最终在良知的拷问下完成精神升华。
这种觉醒分为三个阶段:
1. 麻木求生:接到任务初期,他只想着“如何完成任务以保命”,甚至计算“若失败被治罪,家人能否得到抚恤”;
2. 痛苦觉醒:实地考察中目睹“取荔民夫坠崖”“驿马累死”等惨状,他意识到“荔枝贡”的代价是无数无辜者的性命,开始质疑任务的正当性;面对官场实景,他憬然有悟,悲痛的说:官场就像大海,像我这种不懂水性的人,不是被淹死就是被鱼咬死。
3. 主动担责:即便知道“触怒权贵必死”,他仍选择将真相写成奏疏(“臣,李善德,右相府司仓参军,今冒死上谏……”),并在杨国忠的威胁下坚持“就算要杀,也要先杀了我,再杀那些该杀的人”。
最终,李善德的“仁”超越了对个体生存的恐惧,成为对抗权力异化的精神旗帜。他的悲剧(或说“自我放逐”)不是妥协,而是以生命为代价,守护了一个小人物最后的尊严。这,正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被视为蝼蚁的小人物最为可贵的一瞬。
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有意无意的牺牲他人。——可恶
李善德在追求个人愿望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牺牲他人利益,这是自私的,乃至于是无耻的。这种行为表现为只关注自己的需求和目标,而忽视或损害他人的权益。
自私行为的特征:
忽视他人权益:在决策和行动时,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不考虑他人的感受和权益。
损害他人利益: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可能会采取直接或间接的手段,对他人造成伤害。
缺乏同理心:无法理解或关心他人的处境,只关注自己的目标。
李善德的自私行为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忽视他人生命安全
实验阶段:为了完成荔枝转运任务,李善德进行运送荔枝的实验,不顾岭南炎热天气下骑手们的生命安全,导致多人受伤甚至命悬一线。他明知实验有风险,却仍坚持进行,只为获取数据,确保任务完成,自己能够活命。
正式运送:在正式运送荔枝的过程中,因他的方案让杨国忠有了增加驿站负担、敛财的机会,导致大量农户生活困苦,四处逃亡。他虽清楚自己的方案会危及许多人的生命,但为了完成任务,仍选择忽视。
牺牲他人利益
苏谅:李善德明知自己没有话语权,却为了保命,不断给苏谅承诺,让苏谅投入大量资金和资源协助他完成任务。最终,苏谅因他的承诺和任务失败而倾家荡产,血本无归,还差点丧命。
阿僮:为了满足皇上的口腹之欲,李善德不惜将阿僮家的荔枝树砍光,摧毁了阿僮家的生计。
郑平安:郑平安一直保护李善德,为他着想,但李善德为了自己的活命,将郑平安带到岭南,完全不顾郑平安的安危。
不懂为人处世
在岭南时,何有光和赵辛民担心他是来敛财的,处处阻挠。他研究出运送荔枝的方法后,不懂得在功劳簿上给他人记一笔,安抚人心,导致他们派人追杀他。若他能懂得官场之术和为人处世之道,或许能避免一些人对他的敌意和伤害。
背信弃义
李善德与苏谅和阿僮交好,两人真心帮助他,但他却因自己的利益,没有尽力救助他们。他手里有杨国忠给的银牌,本可以救苏谅和阿僮,但一想到还要回长安与杨国忠打交道,就退缩了,没有兑现对朋友的承诺。
这些行为揭示了李善德在追求个人生存与成功的过程中,所表现出的自私与冷漠,实在可恶,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背景下个人的无奈与挣扎。
五、现实社会的镜子:李善德的悲剧给我们提供了一面可以借鉴的镜子。——可鉴
《长安的荔枝》以唐代官僚体系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小吏李善德如何在重重压力下完成“运送新鲜荔枝至长安”的艰难任务。看似是历史小说,但其内核却与现实职场有着惊人的相似性。这部作品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当代职场人熟悉的困境、博弈与生存智慧。
1、任务与KPI:高压下的“不可能挑战”
李善德接到的任务是“让荔枝在长安保鲜”,这如同职场中常见的“不可能完成的KPI”。上司的期待、资源的匮乏、时间的紧迫,构成了层层压力。现实职场中,员工们同样面对“月底冲刺业绩”“限时完成项目”等目标,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不得不绞尽脑汁寻找解决方案。李善德从“被动接受”到“主动破局”的转变,恰似职场人从抱怨任务到寻求策略的过程——拆解目标、优化流程、整合资源,最终在绝境中开辟生路。
2、官僚体系与人际博弈:职场生存的真实写照
书中的唐朝官场等级森严、暗流涌动。李善德既要向上管理,讨好上司以获得支持;又要横向周旋,与同僚争夺资源或合作避险。这与现代职场中的办公室政治如出一辙:向上汇报时的谨慎措辞、跨部门协作时的利益平衡、面对竞争者时的明争暗斗……每一个细节都暗含生存法则。更深刻的是,小说揭示了权力游戏中的“责任转嫁”与“功劳争夺”,让人联想到现实中“背锅”与“抢功”的无奈与精明。
3、细节与执行:成败往往藏在微小处
李善德的成功,源于对细节的极致把控:计算路程时间、设计保鲜方法、预判风险节点。这种“精细化执行”正是职场中决定成败的关键。现实工作中,一份文件的错别字可能导致合同失效,一个数据误差可能颠覆整个方案,一次沟通不到位可能引发团队矛盾。小说中的荔枝运输链环环相扣,正如职场项目中的每个环节都需要精准落地,任何环节的疏忽都可能引发连锁危机。
4、职场人的困境与觉醒:从“工具”到“主体”的蜕变
李善德最初只是官僚体系中的“执行工具”,但在困境中逐渐觉醒,意识到自己并非命运的被动承受者。他开始主动思考、布局甚至反抗不合理的规则。这种转变映射了当代职场人的精神历程:从机械完成任务到追求职业价值,从顺从规则到探索自我突破。小说最终给出的启示是——在职场的“系统”中,个体仍有通过智慧与韧性改变局面的可能。
5、历史与现实的共鸣:永恒的职场命题
尽管故事发生在千年前的唐朝,但其展现的职场本质却跨越时空:权力结构、资源分配、人性博弈、执行困境……这些命题在现代办公室中依然鲜活。长安的荔枝运输之路,本质上是一条“职场求生之路”。读者在历史叙事中看到的,是自己或同事的影子:那些疲惫与坚持、妥协与抗争、迷茫与成长,构成了职场人生的真实图景。
六、人性的丑陋:揭示人性深渊与权力腐臭的生存。——可恨
《长安的荔枝》将大唐盛世的光鲜帷幕撕开一道裂痕,露出权力机器下蝼蚁般的众生相。当“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诗意背后,是无数小人物被碾碎的骨血与尊严,这部作品不再只是对历史故事的敷衍,而成为了一面照见人性丑恶与生存困境的铜镜,折射出权力、贪婪、虚伪交织而成的深渊。
1、权力游戏的残酷:盛宴背后的骸骨堆积
作品以九品小吏李善德的被迫“上位”为开端,揭示了封建官僚体系下权力运作的冰冷法则。荔枝转运任务从皇帝的一时兴起到最终落实,如同一颗“烫手山芋”在官僚层级间层层下压:尚食局推诿、太府寺甩锅、宫市使踢皮球,最终落到上林署时,已化作吞噬李善德的“催命符”。这场权力游戏里没有温情,只有责任的“向下转移”——高位者以一句轻飘飘的“老成持重”,将致命任务强加于无权无势的底层官吏,如同冯唐所言:“人性最大的恶,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程度为难别人。”鸿门宴上虚伪的庆贺、同事的默契陷害,皆暴露了官场中人如何用“同僚情谊”包裹利刃,将他人命运当作保全自己的筹码。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作品的主人公李善德,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同僚来真心帮他,他的所有同事都是在他困难无助时,视他为一滩烂泥使劲的往地里踩;在他面临危险时,费尽心机落井下石;而到了他咸鱼翻身时,就全都来极力攀附,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权力在此不是荣耀,而是腐臭的锁链,将所有人困在互相撕咬的囚笼中。
2、人性之恶的具象化:善良者的血泪与卑劣者的狂欢
李善德作为“老实人”的挣扎,成为人性光谱的对照实验。他的正直与坚守本心,在官场黑暗中显得格格不入:为完成任务被迫剥削百姓、目睹荔枝园被毁的惨状、被同僚诬陷追杀……每一步“成功”都浸染着背叛良知的愧疚。而与之相对的,是杨国忠之流贪婪的嘴脸——为贵妃一笑,不惜耗费民力砍毁万亩果园,视人命如草芥;同僚们为争夺微末利益,对李善德如蚊蝇般叮咬吸血,甚至以“帮衬”之名行陷害之实。作品将人性中的虚伪、自私、懦弱放大到极致:地位越低者,越通过对更弱者的欺凌找回尊严;利益当前时,所有人皆可化身“蚊子”,用他人的血滋养自己的生存。这种善恶的颠倒,构成了一个荒诞而真实的生存法则——在权力压迫下,道德往往是第一个被碾碎的牺牲品。
3、小人物的悲剧:时代齿轮下的尘埃命运
李善德的故事,是千万“打工人”的缩影。他如蝼蚁般攀爬的每一步,都印证了“千古艰难惟做事,一事功成万头秃”的悲凉。买房的房贷压力、突如其来的死亡任务、被操控的生死命运……他看似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实则沦为权力游戏的提线木偶。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作为一个职场小白,李善德完全不不懂官场的运转规则和为人处事的方式,所以处处碰壁,处处受人压制和欺侮,这些实在让人同情!但是他又挨打不计数,不能接受沉痛的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有意无意的把帮助过自己的人推向火坑,把人类最基本的良善碾成齑粉,这又让人可恨,令人怵目惊心!更令人窒息的是,个体的挣扎在时代巨轮前毫无意义:贵妃的一口鲜荔枝,需要三十亩果园两年心血、无数骑手性命、万千百姓的血汗供养。这种结构性压迫下,小人物连选择“不合作”的权力都没有——要么被碾碎,要么成为碾碎他人的帮凶。作品以岭南荔枝园的毁灭为隐喻:盛唐的华美,本就是建立在无数个体被碾为尘埃的基础之上。
4、超越历史的镜像:对现代社会的隐喻与警示
《长安的荔枝》的残酷不仅止于唐朝,其对人性的解剖穿透时空。今日职场中的“甩锅文化”、权力层级下的责任转嫁、利益面前道德的脆弱……皆能在李善德的困境中找到对应。它提醒我们:当系统性的腐臭存在时,个体的善意在很多时候不过是延缓堕落的缓冲剂。更深刻的是,它质问读者:我们是否也曾在某个时刻,成为“为难他人”的卑劣者?是否在追求成功时,漠视了脚下踏过的血泪?这种对人性与权力的冷峻审视,使其超越了历史文学的范畴,成为一剂刺破虚妄的清醒药。当最后一骑荔枝送入长安,贵妃的笑声中无人听见岭南的哭嚎。但《长安的荔枝》却让这被掩盖的哭声震耳欲聋——它撕开盛世假面,让我们直视权力如何异化人性,制度如何碾碎尊严,以及在生存重压下,人类灵魂如何扭曲变形。丑陋的不是某个时代,而是人性在黑暗中的永恒镜像。而这,或许正是这部作品给予我们的最深刻的启示:在历史的轮回中,唯有对恶的清醒认知,才能让我们在当下活得稍微不那么丑陋。
总之,《长安的荔枝》与其说是一部充满戏谑意味的历史小说、历史剧,不如说是一部振聋发聩的职场生存寓言。它用古装的壳包裹着现代的内核,让人们在李善德的挣扎与突破中,照见自己的职场处境。或许这正是其深刻之处——当我们在现实中感到困顿时,不妨翻开这本书,打开这部剧,从历史的长河中寻找共鸣与慰藉,也汲取破局的力量。
李善德的形象是盛唐转衰的微观切片:他是体制的受害者,却也是体制的维护者和清醒者;他是权力的工具,却也是人性的守墓人。马伯庸通过这个角色,揭示了一个永恒的命题——在庞大的体制机器中,个体的挣扎或许无法改变历史走向,但“求真”“求仁”的精神,本身就是对抗虚无的光芒。
李善德的悲剧,既是个人的,也是时代的;他的坚守与觉醒,则让这个“小人物”成为了历史长河中不可忽视的精神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