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乡镇换届,王大成望着公告栏上的名字发怔——新调来的副镇长赵得意,竟是自己的中学同班同学。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留了五年级才勉强考上农校、比自己晚工作五年的老同学,怎么刚入职两年,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年头,计划生育是乡镇的头等大事,上级考核实行一票否决。赵得意主管全镇计生工作,成了镇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
这天,王大成被召到赵得意办公室。“得意,来这么久,倒少见你坐办公室。”他笑着打招呼。
“小王,上班时间得叫赵镇长。”对方抬眼,语气透着生疏。
王大成心里咯噔一下,几年不见,这人竟变得如此生分。“是,赵镇长。不知找我有何指示?”
“在单位别认什么同学,”赵得意往后一靠,“我成绩不如你,留级五年才混进农校,但论能力情商,你差远了。今天找你,也算看在老同学面子。”他顿了顿,抛出正题:“有群众举报,咱原班主任刘老师家超生,添了个女儿。你在镇上资历深,又是刘老师的得意门生,这是个立功的机会。”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王大成解释,“是个弃婴,不知是谁放在刘老师家门口,大概是瞅着他们夫妻心善,想让孩子将来能读书。”
“我前几天也调查了解过,知道是收养的。”赵得意接口,话锋却一转,“但没收养证明,就是超生。”
“超生要罚款,搞不好还得丢工作。可刘师母本就没正式工作,身体又弱......”王大成急了。
“你以为我为啥能当你领导?”赵得意冷笑,“工作就得敢干,别讲情面。跟你透个底,那孩子是镇一把手表妹李校长扔的,她还是刘老师学校的副校长。不处理刘老师,难道查她?”
王大成怔住了:“那......该怎么处理?”
“刘老师傲气,你去劝他,别犟。先交罚款,我再从轻处理。”
“本就是抱养的,交了罚款还要受处理?这对不住老师啊!”
“难怪你混不出头,分不清轻重。仕途重要还是情面重要?”赵得意不耐烦了,“看来这活儿还得我亲自来。”
几天后,赵得意带着一队人马闯进刘老师家。刘老师先是一愣,看清带队的是当年班上最捣蛋的赵得意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但他终究放下心,忙招呼:“得意,快进屋坐。”
“不必了。”旁边的计生专干小徐插话,“这是我们赵副镇长,主管计生。”
“我认识,我学生。”刘老师笑道,“小徐该清楚,两年前你们查过,真是抱养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刘老师为人师表,更该懂政策。”赵得意拖着官腔,“没证就是超生,罚款,处理。”
刘老师望着眼前这个昔日顽劣的学生,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狂妄。“赵镇长,你说怎么办?”他压着怒气问。
“按条例办。”赵得意甩过罚款单,“限期不交,就开除公职。”说罢带人扬长而去。
刘老师愣在原地,做梦也没想到,师生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一个月后,刘老师因交不起罚款,成了全县首例因“超生”被开除公职的教师,通报全县。而赵得意成了计生先进,三年后跟着升了县长的原镇一把手,连跳三级,坐上县计生委主任的位置。
十年光阴倏忽而过。刘老师以县招商引资重点项目外商的身份返乡考察,听说前几年县领导出事,赵得意也被双开,至今还在牢里。
刘老师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喃喃自语:“真是没想到啊......”当年课堂上没教好的,何止是课本里的道理。
【编辑: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