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灰色的人生
人生之初,不过是一抔泥土。匠人拾起,捏作瓦片,置于窑中,烈火烹烧三日,遂成坚硬之物。瓦片排列于屋顶,遮风挡雨,却也终年蒙尘,灰头土脸地履行着天职。
人亦如此。初生时柔软可塑,经世事炉火一炼,便渐渐硬了心肠。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事,灰色的面孔对着灰色的天空,竟也习以为常。偶尔仰首,看见飞鸟掠过,心中一动,随即又低下头去——瓦片的职责是覆盖,不是飞翔。
二、被重叠的记忆
瓦片们挤在屋顶,互相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片都记得自己曾经是泥土,记得匠人手掌的温度,记得窑中火焰的舔舐。这些记忆层层叠叠,压在心头,如同雨季里吸饱了水分的茅草屋顶,沉甸甸地向下坠着。
人何尝不是背负着记忆前行?童年时摔破的膝盖,青年时错过的姻缘,中年时未竟的抱负……这些记忆相互覆盖,最终模糊了本来面目。我们以为自己在向前走,实则不过是在原地踏步,踩着自己的影子。
三、风雨飘摇的日子
风雨来袭时,瓦片首当其冲。雨点砸在背上,生疼;狂风掀起衣角,几欲将之抛向空中。有些瓦片受不住这折磨,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于地。剩下的则咬紧牙关,互相扶持,发出"咯咯"的颤抖声。
人生在世,谁不曾经历风雨?失业、疾病、背叛……这些风暴一次次袭来,考验着我们的韧性。有人倒下,有人挺住。挺住的人表面完好,内里却已布满裂纹,只待下一场风雨来临时分崩离析。
四、被打磨的时光
年深日久,瓦片表面渐渐光滑。先是雨水的冲刷,后是风沙的打磨,再后来是时光的摩挲。粗糙的棱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光泽。这光泽并非刻意为之,而是被迫接受的结果。
人亦被时光打磨。年少时的锋芒毕露,渐渐变得圆滑世故。我们称之为"成熟",实则是无数次碰壁后的妥协。每一次妥协都在心上留下一道划痕,久而久之,心便成了一面模糊的铜镜,照人照己都不甚分明。
五、磨瓦成镜
某日,一片老瓦从屋顶坠落。匠人拾起,见其表面光滑如镜,忽发奇想,取来磨石细细打磨。三日之后,瓦片竟真成了一面镜子,虽不如铜镜明亮,却也能照见人影。匠人将其悬于壁上,观者无不称奇。
人之一生,何尝不是在经历这番打磨?苦难磨去了我们的粗糙,失败磨平了我们的棱角,最终剩下的,是一颗能够映照世间万物的心。这心不再执着于自身形状,而是成为了一面镜子,如实反映着世界的本来面目。
六、高悬亦是躺平
瓦镜悬于壁上,既不再承受风雨,也不必覆盖屋顶。它静静地挂在那里,不争不抢,无欲无求。有人来,便照见人影;无人时,便与墙壁相对。高悬不是它的选择,躺平亦非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着,如此而已。
人生至境,或许便是这般状态。不再汲汲于功名,不再惶惶于得失,只是安住当下,如实观照。这种看似消极的"躺平",实则是历经沧桑后的通透。正如那瓦镜,不再执着于自己是瓦是镜,只是如其所示地存在着。
七、裂变——还原其本真
又过数载,瓦镜表面出现裂纹。起初细如发丝,后渐渐扩张,终至四分五裂。碎片跌落地上,化为齑粉,复归于泥土。风来,将其吹散;雨来,将其浸润。泥土还是泥土,仿佛从未被烧制成瓦,更不曾被打磨为镜。
人之将死,一生的执着与成就,爱恨与得失,皆如瓦镜上的裂纹,渐渐模糊消散。最终我们都要回归本真,成为宇宙间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这并非悲剧,而是圆满——正如泥土成为瓦,瓦成为镜,镜复归于泥土,本就是一个完整的循环。
磨瓦成镜,终究是一场空。但在这场空相中,我们照见了自己,也照见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