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野时耘
七月晨光初露,田野里人影早如墨点般攒动,俯身弯腰的人影在清冽晨光中与嫩绿秧苗一同排布于田畴之上,便似大地铺开无声的五线谱。时光如露,在禾叶之上悄然滚动,却无声地滴落于田埂之间。
二、七月流火
天空里那颗星宿缓缓西沉,像大地深处升起的暗红炉火,悄然点燃了季节变幻的讯号。农人们抬头望天,默默计算着时日,收割的镰刀刚刚倚墙歇下,又赶忙重新磨利了插秧的双手——季节悄然轮转,田亩之上收与种的交接,在人们汗水里自然绵延。
三、懒摇羽扇
树荫下,老农摊开了疲惫的四肢,一把稻草编成的扇子随意搁在汗湿的胸膛上,扇面隐约还嵌着几粒金黄的谷粒。蝉声如沸,穿透浓密的树叶重重砸落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只仰面承接着斑驳的树影,让那点难得的清凉悄然渗入疲惫的骨缝里。
四、裸裎袒裼
正午骄阳之下,晒场上一片古铜色脊背起伏,汗水如溪流在晒得深红的皮肤上蜿蜒,阳光下爆裂成细小彩虹。汗珠一颗颗滚落,砸进晒场的尘土里,留下硬币般大小的深色印记,转眼又被烈日吞噬,只留下浅浅的痕影。他们与摊开的金黄稻谷一起,被太阳熔铸成了同一种灼热的颜色。
五、河水清汉
河水清浅,缓缓流淌,淘米的妇人弯腰搅动河水,水花如碎银飞溅,打散了倒映着的天光云影。天上星河亦跌落入水,霎时间便与水中淘洗的米粒浑然交融,难以分辨。人间烟火与天上清汉,原来就在这弯腰淘洗之中默默接通了。
六、大地裂纹
干渴的大地张开无数皲裂的口子,如被遗忘在时间深处的龟甲,纵横交错地爬满田畴。一位老农缓缓跪下,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土地深深的裂纹,像抚摩着岁月刻在额头上的褶皱。他俯身侧耳贴近地面,仿佛在倾听土地深处是否仍有微弱的脉搏正在跳动。
七、羞于晾晒
傍晚的凉意渐起,几件旧布衣衫被随意搭在晾衣绳上,晚风里轻轻飘荡。那些粗布衣裳缀着深浅不一的补丁,沐浴过白日里浓烈阳光,此刻却默默低垂于丰收田野的背景中,倒显得格外谦卑安静。满田丰熟之景下,朴素衣物反倒羞怯地收敛起来,仿佛不敢与饱满的田野争辉。
八、尾声
破晓之前,所有熟透了的稻穗都垂首静立,默默承接着新一天晶莹露水的浸润。它们低垂的头颅,恰如饱满的谦卑——感谢着阳光慷慨的照耀,也铭记着大地深沉的托举;它们这般姿态,正似对万物无声而庄重的答谢。
大地无言,只以沉甸甸的谷粒作答;人亦无言,终以俯首的姿态书写出对天地的敬重。那晾衣绳上谦卑的粗布衫,实则是生命面对浩渺造化时,最深沉也最庄重的袒露——这袒露不求彰显,反以收敛为衣;不慕虚华,只守拙朴本分。丰饶田野之上,生命因劳作而厚重,因敬畏而高贵;当人俯身于土地,灵魂却挺立如穗,直抵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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