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这座淮北小城。若松站在老宅院子里,望着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胸腔里泛起一阵阵隐痛。三天前从上海赶赴合肥求医时的希望,如今已化为泡影。
"大哥,进屋吧,外头冷。"妹妹若荟从堂屋探出头来,眼睛红肿。
若松点点头,却没有挪步。他想起三天前在合肥那位九十多岁的老中医家里,老人摸着母亲的手腕,笑呵呵地说:"你们真有福气啊,老太太脉象平稳,回去好好准备百岁大寿吧!"当时小妹和外甥小繁都喜极而泣,连他这个向来理性的上海离休法官也湿了眼眶。
可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堂屋里传来母亲微弱的咳嗽声,若松快步走进去。九十七岁的老母亲蜷缩在藤椅上,像一片枯黄的落叶。她曾经饱满的脸颊如今凹陷下去,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变得浑浊无神。
"妈,喝点水。"若松小心翼翼地托起母亲的头。
母亲摇摇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若松啊,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不急,等您好些再说。"若松强忍着鼻酸。他注意到母亲的手腕上有一块淤青,形状像手指印。
午饭时,弟弟若进和弟媳秀芹才从楼上下来。若进比若松小十二岁,却已经满头白发,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瞥了眼桌上的清粥小菜,撇撇嘴:"又是这些,连块肉都没有。"
"妈吃不了油腻的。"若荟小声解释。
"我们也要跟着吃斋念佛啊?"秀芹翻了个白眼,从橱柜里端出一盘红烧肉,"幸好我昨天留了些。"
若松看着弟媳那副嘴脸,握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想起自己每个月寄回的两千块钱,足够母亲吃上好的营养品了。
饭后,若进叼着烟出门"公干",秀芹扭着腰去了邻居家打牌。若荟收拾碗筷,小繁去学校接孩子。偌大的堂屋只剩下若松和母亲。
"妈,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母亲摇摇头,颤巍巍地站起来:"我想烧点汤喝。"
若松连忙搀住她:"您坐着,我来安排。"
"妈,您想喝什么汤?我让小妹若荟给您做。"
母亲坐在小板凳上,突然抽泣起来:"前几天我想烧汤,被秀芹打了..."
若松猛地一震:"妈,什么?"
"你看我手。"母亲指着左手臂上的淤青,"秀芹说我乱动煤气,会害死全家..."
若松的血液瞬间沸腾。他蹲下身,轻轻卷起母亲的袖子——那淤青分明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若进知道吗?"
母亲哭得更伤心了:"你弟弟...他心都黑到肝了..."
随着母亲的讲述,若松眼前浮现出一幕幕令他心碎的景象:母亲颤巍巍地挑粪浇菜,被若进一把推得踉跄,粪桶被丢进了小渠里;母亲在河边采红菱,被儿子呵斥当众将篮子扔进河里;母亲心疼即将下蛋的母鸡,若进却埋怨一点杀鸡的权都没有,将半死的鸡摔在院子里...
"他们不让我做事,说是我这把年纪做事会坏了他俩名声。你给我的钱,都被他们拿去了..."母亲抹着眼泪,"过寿的礼金,一分都没到我手上..."
若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自己为母亲九十五岁大寿给弟弟的一万元,想起每个月按时寄回的生活费。原来这些钱,都喂了白眼狼。
灶房后门传来"咪咪"的叫声。几只野猫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母亲。老人抹抹眼泪,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些碎馒头丢给它们。
"它们比人强..."母亲喃喃道,"至少知道谁对它们好..."
若松再也忍不住,冲进院子抄起一根木棍。他要让那对畜生付出代价!就在他转身要去找弟弟若进算账时,一阵风吹过耳畔,他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儿啊,要忍耐..."
木棍从他手中滑落。他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是啊,闹大了,母亲怎么办?他终究要回上海,而母亲还得靠他们"照顾"。
傍晚,若松在村口的小卖部找到正在打麻将的若进。他强压怒火,将弟弟拉到一边。
"若进,我明天回上海,妈就拜托你们了。"
若进叼着烟,满不在乎地点头:"大哥,说啥呢,知道。"
"这个给你。"若松掏出五百块钱,"给妈买点好吃的。"
若进眼睛一亮,迅速将钱塞进口袋:"放心,我会照顾好老娘的。"
若松盯着弟弟贪婪的眼神,胃里一阵翻腾。他又找到正在邻居家嗑瓜子的秀芹,同样给了五百块,说了些客套话。弟媳笑得虚伪:"大哥放心,我会把婆婆当亲妈伺候。"
回老宅的路上,若松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他十三岁离家到上海当学徒,后来参加革命,解放后先后进入公安与法院系统,一生刚正不阿。可面对家庭的窘境,竟也束手无策。
夜深人静时,若松坐在母亲床前,握着老人枯瘦的手:"妈,我过两天就回来接您去上海。"
母亲摇摇头:"我哪儿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可是——"
"若松啊,"母亲打断他,"你记得你爸临走前说的话吗?'家和万事兴'..."
若松喉头发紧。他想起父亲临终时,将他和弟弟的手握在一起的情景。如今,这个家早已支离破碎。
第二天清晨,若松踏上回上海的火车。车厢里暖气很足,他却感到刺骨的冷。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像他破碎的回忆:小时候母亲熬夜为他缝制新衣;三年自然灾害时母亲省下口粮给他和弟弟;他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寄钱回家,母亲高兴得逢人就夸...
"检票了。"乘务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若松掏出车票,一张照片从钱包里滑落——那是去年母亲九十六岁生日时拍的。照片上的老人笑容慈祥,被儿孙环绕。谁能想到,这其乐融融的画面背后,藏着如此不堪的真相?
火车驶过长江大桥时,若松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和弟弟来江边玩。弟弟调皮落水,是母亲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他。如今,那个被救的孩子,却早已忘记了母亲的舔犊之情。
"下一站,上海站..."
广播响起,若松却做了一个决定。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若荟的电话:"小妹,我改变主意了。明天我就回去,这次一定要把妈接走。"
挂断电话,若松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阴云散去,一束阳光穿透玻璃,照在他斑白的鬓角上。他忽然明白,有些风波,必须直面才能平息;有些责任,即使迟到也必须承担。
火车进站时,若松已经想好了计划:先联系上海的养老院,再找律师咨询赡养义务的法律问题。这一次,他不会再妥协。因为孝道不是忍让,而是担当;家风不是表面的和睦,而是骨子里的尊重与爱护。
走出车站,上海的天空格外晴朗。若松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必须成为母亲最后的港湾。
亲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他。如今,那个被救的孩子,却早已忘记了母亲的舔犊之情。
"下一站,上海站..."
广播响起,若松却做了一个决定。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若荟的电话:"小妹,我改变主意了。明天我就回去,这次一定要把妈接走。"
挂断电话,若松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阴云散去,一束阳光穿透玻璃,照在他斑白的鬓角上。他忽然明白,有些风波,必须直面才能平息;有些责任,即使迟到也必须承担。
火车进站时,若松已经想好了计划:先联系上海的养老院,再找律师咨询赡养义务的法律问题。这一次,他不会再妥协。因为孝道不是忍让,而是担当;家风不是表面的和睦,而是骨子里的尊重与爱护。
走出车站,上海的天空格外晴朗。若松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必须成为母亲最后的港湾。
【编辑:张若莹】